第6章 釜底薪火

襄阳城。

炊烟飘上城头。

赵禥蹲在伙房的泥地。

用树枝在灰堆里画着什么。

三个伙夫围着一口咕嘟冒泡的大铁锅,眼神里满是困惑 。

陛下竟说糙米要和黄豆一起煮,还让把野菜剁碎了拌上盐水腌渍。

“陛下,这豆子硬邦邦的,士兵们嚼不动啊。”

为首的老伙夫搓着手,围裙上沾着斑驳的面垢。

赵禥头也不抬:

“泡三个时辰再煮,能出浆。”

他指着灰堆里的示意图。

“看到没?糙米提供碳水,黄豆补蛋白质,野菜里有‘维他命’。

就是能让人不得病的东西。”

旁边的董忠凑上前,小声提醒:

“陛下,‘维他命’这话……”

“就说‘养生精元’。”

赵禥首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烬。

“从今日起,士兵每日三餐必须有豆有菜,每周加两次肉。告诉李庭芝,缺的粮饷朕亲自去筹。”

老伙夫张了张嘴,没敢再言。

连绵的战事,城内的士兵早己面黄肌瘦。

三日前,他还在给士兵们煮掺了沙土的糙米粥,如今却要变着法儿地弄 “养生精元”。

这陛下,怕是真在襄阳撞了邪,连做饭都跟变戏法似的。

正午时分。

军营里响起开饭的铜锣声。

士兵们端着豁了口的陶碗,看着碗里黄白相间的豆饭,上面还飘着几片青绿的腌菜,一时都有些发愣。

“看什么看?陛下赐的‘养生饭’,快吃!”

巡营的校尉敲着刀鞘喊道。

一个脸上有疤的士兵犹豫着扒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

“嘿!这豆子煮得烂乎乎的,比往常的糙米饭香多了!”

旁边的年轻士兵也尝了尝,咂咂嘴。

“还有股咸鲜味儿,像是放了虾酱?”

“陛下特意让从海边运来的鱼露,”

校尉难得露出点笑模样,“说能补‘精元’。”

与此同时,赵禥正在城角的临时医帐里。

几个郎中围着一口更大的铁锅,锅里煮着艾草、苍术和几味叫不出名的草药,蒸汽氤氲中散发出浓烈的药香。

“记住,这防疫汤要连喝三日,”

赵禥指着锅中翻滚的草药。

“尤其是那些拉肚子、发热的士兵,必须隔离起来,用煮开的水送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捻着胡须。

“陛下,《千金方》中虽有煮艾防疫之法,但如此大剂量……”

“照做。”

赵禥打断他的话,拿起一个葫芦瓢舀起汤药。

“去年秋天,蒙古人在城下埋了病死的牲畜,这水要是不煮开,迟早要闹瘟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躺着的几个病患。

如果一旦瘟疫出现,那一切就都完了。

“三日之内,若疫情不控制,你这医官就别当了。”

老郎中打了个寒颤,连忙应下。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天子,偏偏说的话又似乎很有道理。

接下来的几日,襄阳城内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息 。

伙房的豆饭香混合着医帐的草药味,但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赵禥每日都要去伙房和医帐巡查,甚至亲自教伙夫如何用有限的食材搭配出更有营养的饭菜。

“陛下,您看这是什么?”

一日,老伙夫神秘兮兮地捧来一个瓦罐。

“小人按您说的,把豆腐渣和野菜拌在一起,居然能做出豆腐羹!”

赵禥揭开罐盖,一股浓郁的豆香扑面而来。

“好!就叫‘军粮羹’,以后作为常备伙食。”

他拍了拍老伙夫的肩膀。

“做得好,朕赏你十两银子。”

老伙夫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磕头。

旁边的董忠看得咋舌,陛下对这些粗使下人,竟比以前对后宫嫔妃还和气。

……

半月后。

李庭芝带着敢死队训练归来,惊讶地发现士兵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原本面黄肌瘦的士卒们脸色红润了许多,操练时的呐喊声也更响亮了。

“陛下,这伙食……” 李庭芝忍不住问道。

“不过是些寻常食材,”

赵禥擦着手上的药汁。

“关键是要懂得怎么吃。对了,敢死队那边也要按这个标准供应,不能亏了他们。”

“末将遵命!” 李庭芝拱手道,眼中满是敬佩。

他原以为陛下只是懂些兵法,没想到连这柴米油盐的小事也如此精通。

就在此时,医帐方向传来一阵欢呼。

老郎中跌跌撞撞地跑来,满脸喜色。

“陛下!奇迹啊!喝了三日防疫汤,发热的士兵都退了烧,拉肚子的也见好了!”

赵禥闻言,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笑容。

“知道了。记住,以后每月都要煮两次防疫汤,井水也要定期消毒。”

“是是是!”

老郎中连连称是,看向赵禥的目光如同看活神仙。

夕阳西下。

赵禥站在城头,看着士兵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豆饭,听着军营里传来的操练声,心中稍感慰藉。

改善伙食和防疫只是第一步,他知道,要让这支军队真正强大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陛下,该回行宫了。”

董忠小心翼翼地提醒。

赵禥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暮色中的襄阳城。

......

襄阳城被围的第十七日。

江面上漂着的不再是运粮船。

而是顺流而下的浮尸。

赵禥站在水门箭楼上,看着蒙古军的楼船像水蜘蛛般封锁汉江主航道,眉头拧成了疙瘩 。

最新的军情显示,李庭芝派去联络郢州的信使,己连续三批杳无音信。

“陛下,元军在江面布了铁链,”

校尉指着远处闪烁的刀光。

“连鸬鹚都飞不过去。”

赵禥默不作声,指尖敲击着女墙。

原主记忆里,襄阳之战最致命的不是兵力悬殊,而是内外消息断绝。

他转身走向军械库,帆布帘掀开的刹那,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三个老工匠正在筛火药,见天子进来,慌忙扔下木筛跪倒。

“起来,”

赵禥踢开脚边的陶罐。

“还记得前日让你们做的‘冲天炮’吗?”

为首的王老头颤巍巍道。

“陛下,那竹筒装火药只能响一声,没啥用处啊……”

“用处大了。”

赵禥捡起一根半人高的毛竹,指着竹筒底部的引线孔。

“现在要让它飞到天上,炸开时能冒不同颜色的烟。”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草图,上面画着分三层装填的火药室。

“最底层是发射药,中间是带色硝石,最上层装碎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