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的井水泛起绿苔。
赵禥正用竹片在干涸的河床里划着等高线。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龟裂的土地,远处排队打水的百姓队伍蜿蜒如长蛇,桶底磕在井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
这己是元军封锁汉江的第三十日。
城内十九口水井有十七口见底,剩下两口涌出的水带着苦涩的泥沙。
"陛下,李将军在帅帐候着,"
董忠递过水壶,里面的水只剩小半壶。
"说是西城的百姓快闹起来了..."
"闹?"
赵禥捏碎竹片,碎屑掉进脚边的裂缝里。
"等他们喝上混着马尿的水,闹得更凶。"
他想起昨夜巡城时,看见伤兵用血水擦伤口 。
不是不愿洗,是没水可洗。
喉头一阵发紧,他仰起脖子灌了口水,却被董忠抢下。
"陛下,这水是您的份..."
"我的份?"
赵禥抹掉嘴角的水渍,指着远处干裂的护城河。
"告诉李庭芝,带上铁锹,跟朕去北城墙。"
未时的北城墙下。
赵禥用佩刀插进地面,刀刃没入三寸便触到的泥土。
李庭芝蹲在旁边,指甲刮着刀面的湿泥。
"陛下,这里离汉江还有三里地,挖渠?"
"不是挖渠,是 ' 引' 渠。"
赵禥画出一条弧线,指向西北方的山坳。
"看见那道山梁了吗?元军以为我们只能从汉江取水,却忘了山上有季节性溪流。"
他想起高中地理课上的等高线原理,只要找到合适的坡度,就能让水自流。
老御史颤巍巍拄着拐杖赶来,官服被汗水浸出盐渍。
"陛下!动用民力开凿水渠,怕是要耗空国库啊!"
"耗空国库?"
赵禥用刀背敲着老御史的拐杖。
"等百姓渴死了,国库留着给谁用?"
他指向山坳里若隐若现的溪流痕迹。
"三日之内,朕要看到水从这里流进护城河。"
"三日?"
范成大从人群中钻出来,官帽歪斜。
"陛下可知,当年隋炀帝修运河用了多少年?这荒山野岭的,别说三日,就是三月..."
"闭嘴。"
赵禥突然抬手,指向山梁上的孤松。
"李庭芝,带五百人去砍树,做成水槽;王老五,带工匠去烧陶管,首径三寸,越多越好;李玥,组织妇女缝制布袋,装沙土垫渠底!"
众人被他连珠炮般的命令砸懵了。
李玥第一个反应过来:
"陛下是要做... 做木槽引水管?"
"聪明。"
赵禥赞许地看她一眼。
"利用山势落差,把溪水引到木槽里,再用陶管接入护城河。"
他想起现代的输水管道,在这没有水泥的时代,只能用木槽和陶管替代。
申时三刻。
山坳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斧头声。
赵禥亲自爬上松树,用麻绳测量坡度,腰间的玉带挂着指南针 。
那是从元军密探处搜来的,此刻派上了用场。
范成大等人仰头看着他,官服下摆被风吹得乱晃。
"陛下万金之躯,岂能做这等粗活..."
"粗活?"
赵禥抛下一截麻绳,正好砸在范成大官帽上。
"等你渴死了,就不觉得粗活粗了。"
他指着山脚下的凹地。
"那里要挖个沉淀池,让溪水先过滤泥沙。"
王老五带着工匠们搬来刚烧好的陶管,指尖被烫得通红。
"陛下,陶管接口处用什么粘?"
"石灰加桐油,"
赵禥跳下树,拍着身上的松针。
"再缠上麻丝,保证不漏水。"
他想起古代建筑的防水工艺,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佳粘合剂。
老御史看着忙碌的军民,忍不住摇头。
"陛下,这木槽遇水会腐,陶管易碎,怕是撑不了多久..."
"撑到元军退去就够了。"
赵禥接过李玥递来的皮尺,丈量木槽的弧度。
"老御史,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帮着搬石头,别在这儿碍眼。"
……
亥时。
山风带着凉意,赵禥站在沉淀池边,看着浑浊的溪水慢慢变清。
董忠捧着一碗米汤走来,碗边沾着锅巴。
"陛下,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等水引进城再吃。"
他盯着木槽的接口处,桐油石灰混合剂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去告诉守夜的士兵,每隔半个时辰检查一次,发现漏水立刻修补。"
李庭芝裹着甲胄走来,铁手套里捧着几块圆石。
"陛下,这是从溪底捞的,您看..."
"鹅卵石?"
赵禥拿起一块,在掌心。
"正好铺在沉淀池底,能过滤得更干净。"
他想起自来水厂的过滤池,原理都是相通的。
第三日卯时。
第一缕阳光照在木槽上时,赵禥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他猛地掀开帐帘,看见清澈的溪水顺着木槽蜿蜒而下,在陶管接口处溅起细小的水花。
守渠的士兵们发出欢呼,用头盔接水喝,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水... 水流进护城河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襄阳城。
百姓们提着水桶涌向河边,看着久违的清水漫过干裂的河床,有人当场跪地叩拜。
赵禥站在城头,看着护城河里的水位一点点上升,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李玥递过干净的布巾。
"陛下,洗把脸吧。"
他接过布巾,却在触到清水的瞬间愣住了。
多久了?
自从被封锁以来,他第一次用这么干净的水洗脸。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忽然笑了。
"董忠,记着,等退了元军,要在襄阳修真正的水渠,用石头砌,用水泥灌,让百姓再也不缺水。"
董忠看着陛下眼中的光,用力点头:"奴才记下了!"
老御使挤到城头上,看着护城河里嬉戏的孩童,官帽上的玉簪掉了都没发觉。
"陛下... 这... 这真是神了... 三日之内,引水入城..."
"神?"
赵禥擦着脸,嘴角扬起冷笑。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只有肯动脑筋的人。"
他将布巾扔给董忠。
"去,把范大人的俸禄扣三个月,让他长长记性,别总以为老祖宗的规矩就是天。"
范成大脸色煞白,却不敢辩驳。
李庭芝看着赵禥,眼中满是敬佩。
"陛下,这下元军的封锁就没用了!"
"有用。"
赵禥望着远处元军的营帐,笑容渐敛。
"元军断我们的水源,我们就自己找水。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要让襄阳固若金汤,还得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援兵。"
午时。
赵禥在帅帐里绘制永久水渠的图纸。
他用朱砂在舆图上画出纵横交错的线条,旁边标注着 "沉淀池"" 过滤池 ""蓄水池"。
董忠端来热气腾腾的米饭,看着图纸上陌生的符号。
"陛下,这是..."
"这是让襄阳永不断水的法子。"
赵禥拿起筷子,却没吃。
"告诉王老五,让他派人去山里找泉眼,越多越好。再找些懂水性的渔民,探查汉江水下的暗礁。"
李玥抱着新收的户籍册进来,青布褂子上沾着水草。
"陛下,百姓们都在说,您是龙王转世,能引水入城..."
"别听他们瞎说。"
赵禥放下筷子,看着她湿漉漉的裤脚。
"你又去河边了?"
"嗯," 李玥低头绞着衣角。
"看百姓们打水,心里踏实。"
赵禥忽然想起刚穿越时,襄阳城破的惨状。
那时的护城河干涸见底,尸横遍野。
而现在,清水绕城,百姓安乐。
"踏实就好,"
他轻声道,
"等这仗打完了,我要让全大宋的百姓,都能喝上干净的水,过上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