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墨染兵戈

半月后。

襄阳城的角楼里多了些奇怪的景象。

巡逻的士兵们腰间挂着习字板,值夜时凑在篝火旁辨认字形;

伙夫在劈柴的间隙,用柴刀在砧板上刻 "米"" 面 "二字。

赵禥微服查营时,看见仇蒙正蹲在地上,用箭头教几个伤兵认" 伤 ""药" 二字。

"仇千夫长,长进不小啊。"

赵禥踢开脚边的石子。

仇蒙慌忙起身,习字板掉在地上。

"陛下!小人想着,要是认得字,以后看地图就不用总麻烦文书了..."

赵禥捡起习字板,指尖划过那些稚嫩的笔画。

"你说得对。"

他突然提高声音。

"传我将令:各营文书每日教字两时辰,月底考核,末等者罚抄《军纪》百遍!"

话音刚落,暗处传来抽气声。

赵禥嘴角微扬,转身时看见董忠捧着一叠新课本走来,桑皮纸换成了更结实的麻布。

"陛下,纸不够了,只好用... 用孝布..."

董忠的声音越来越小。

赵禥接过课本,麻布上的墨字透着股奇异的肃穆。

"无妨,只要能识字,用什么纸不重要。"

他想起历史上那些因不识字而误事的战例,心中一阵刺痛。

"告诉工匠,用树皮造纸,再难也要造出来。"

是夜。

赵禥站在城头,看着军营里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些不再是单纯的篝火,而是士兵们借着光亮习字的灯。

他想起王二狗拿到十文钱时的震惊。

想起仇蒙画地图时的认真,突然觉得这彻骨的寒风也不那么冷了。

"陛下,该回帐了。"

董忠递过暖炉。

赵禥摆摆手,望着漫天繁星。

"董忠,你说... 要是岳飞那会儿,士兵都能识字,会不会不一样?"

董忠一愣,他从未想过陛下会问这个。

沉默片刻。

他低声道:"陛下现在做的,就是不一样。"

赵禥笑了,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他知道,推行识字计划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前方还有无数艰难险阻。

但只要这些握着刀枪的手,也能握住笔墨,那么这支军队就有了灵魂,这个王朝就有了希望。

而他,将用这手中的墨,在血与火的画布上,重新书写南宋的命运。

......

襄阳军械库的梁木上挂着冰棱,赵禥哈出的白气在牛皮图纸上凝成水珠。

他用匕首尖戳着图中投石机的横轴部位。

这己经是第七版设计图,配重箱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

"陛下,这横轴要是换成铁梨木,"

老工匠王老头蹲在地上,用墨斗丈量着木料。

"少说要耗光城里所有棺木。"

赵禥掷出匕首,钉在三丈外的立柱上。

"棺木?等元军破城,全城都是棺木!"

他踢开脚边的废图纸。

"告诉棺木铺,用战船的废龙骨换,十倍价!"

李庭芝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甲叶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下。

"陛下,昨日刚打退元军斥候,现在改投石机会不会......"

"会不会把投石机改炸了?"

赵禥头也不抬,拿起竹片在沙盘上划出抛物线。

"李卿可知,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

"阿基米德是谁?"

李庭芝皱眉,他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赵禥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

"是个懂杠杆的老神仙。"

他指向投石机的长臂。

"看到没?现在的问题不是臂不够长,是配重不够狠!"

工坊深处传来巨响,一根新做的横轴突然断裂,木屑飞溅。

王老头惨叫着跳开,额头被木刺划出血痕。

赵禥冲过去时,正看见断裂处泛着细密的裂纹。

木材内部早己被虫蛀空。

"都怪小人!"

王老头捶打着大腿。

"想着省点料,用了去年的陈木......"

"起来。"

赵禥捡起断木,指甲掐进虫洞。

"传我旨意:开官仓,把给贾似道囤的花梨木全搬来!再去拆了临安行宫的雕梁,我要最好的硬木!"

李庭芝惊得后退半步。

"陛下!那是先帝御用工匠......"

"先帝要是还在,"

赵禥猛地转身,眼中血丝毕现。

"会让他的士兵用虫蛀的木头打仗吗?"

他将断木砸在地上。

"三日后,我要看到新的投石机,射程必须超过元军的回回炮!"

......

三日后,

襄阳西城门外。

新改造的投石机,矗立在结冰的护城河旁。

赵禥亲自调试着配重箱的皮绳,十名壮汉才将盛满铅块的木箱抬起。

李庭芝站在百步外,手按刀柄。

连董忠都忘了哆嗦,举着标尺踮脚张望。

"放!"

赵禥扯开嗓子。

机弦发出刺耳的嗡鸣,装着三十斤碎石的皮囊划破天空。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黑点越过元军前日扎营的柳树林。

重重砸在百丈外的土坡上,溅起的雪沫子像朵炸开的白莲。

"一百三十步!"

测量的士兵挥舞着红旗,声音都在颤抖。

"比原来远了西十步!"

王老头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投石机作揖。

"陛下真乃神人!这... 这是请了雷神下凡啊!"

李庭芝慢慢松开刀柄,走到投石机前,伸手触摸着油亮的木轴。

"陛下,这... 这真能打过回回炮?"

赵禥抹去脸上的机油,嘴角扬起笑容。

"何止打过?"

他指向远处元军的瞭望塔。

"告诉炮手,下次瞄准塔尖,让忽必烈看看,大宋的投石机也能摘星星!"

当晚,赵禥在帅帐里绘制改良图纸。

董忠捧着伤药进来时,正看见赵禥用朱砂在图上画着螺旋状的纹路。

"陛下,这是...?"

"膛线。"

赵禥头也不抬。

"虽然是投石机,但让石弹旋转着飞,能打得更准。"

他想起大学里的力学课,指尖在图纸上微微颤抖。

"可惜没有钢铁,不然就能造真正的大炮了。"

董忠不懂什么是大炮,但他看见陛下眼中的光,那是比投石机抛射的石弹更炽热的光。

这半个月来,赵禥没日没夜地泡在军械库。

手上磨出的茧子比工匠还厚,连最顽固的老木匠都开始念叨:

"陛下真是天神附体"。

"陛下,该用膳了。"

董忠将药碗推上前。

"李将军送来的鹿肉,说给您补补......"

"放下吧。"

赵禥抓起一块冷饼塞进嘴里,目光仍粘在图纸上。

"告诉王老头,明天试试用青铜浇铸轴套,看看能不能减少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