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使化凡折扇藏 贾府迎来怪书生

紫鹃扶着黛玉回屋,可她一首盯着残石,喉间忽然泛起熟悉的金属味——那是梦里猿猴身上的气息,混着硝烟与桃香。

她手里多了一块石头,她轻轻抚过石面,轻声呢喃:“孙悟空……”

无人看见,一片花瓣落在石纹深处时,竟映出金箍棒的倒影,随即如泡沫般消散,

而千里之外的花果山废墟中,某块沉睡的补天石碎片突然震颤,石缝里钻出一株嫩红的草芽,叶片上凝结着一滴永远不会干涸的露珠,露珠里隐约映着持花锄的少女身影。

“姑娘,您看这石头……”紫鹃要收拾残石,却被黛玉喝止。

“以后别碰它。”黛玉将残石抱进怀里,帕子擦过石面时,竟擦下一点金粉,“它是我的……护身符。”

紫鹃愣住——自姑娘入府以来,从未见她对一块石头如此珍视。

更奇怪的是,姑娘眼底的病容似乎淡了些,唇角甚至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极了那年她们在姑苏见过的,春雨里初绽的山茶。

卯时三刻,贾府角门被敲得山响,惊飞了檐角两只宿鸟。

看门的李贵揉着睡眼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个白衣书生,手摇折扇,挑眉冲他笑出一口白牙,左犬齿旁还漏着颗虎牙:

“劳烦通传,金陵陈元空求见贵府老爷,有长生之道相赠。”他袖口挽得极高,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金色绒毛,在晨光里泛着猿猴般的光泽。

李贵上下打量他——书生衣着虽素,腰间却挂着块雕工奇巧的玉佩,纹路似龙非龙,倒像根棍子盘成的环,末端还坠着撮猴毛。

更奇的是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野气,像极了戏本里偷下凡间的山精野怪,偏生又有股让人心生亲近的痞气。

“你当老爷是秦始皇?”李贵皱眉要关门,折扇却“啪”地横在门缝间,扇面上赫然写着斗大的狂草:“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墨迹竟似用金粉所绘,在晨露中微微发烫。

“哎哎哎!”书生用扇骨撬开门缝,挤了进来,肩膀撞得李贵一个趔趄,“别这么小家子气,俺……不,陈某昨日夜观天象,见贵府有青鸾泣血之兆,特来化解。”

他说话时尾音上挑,带着花果山特有的尖啸感,李贵恍惚间竟听见猿啼混在话音里。

正厅内,贾政捧着《太上感应篇》打盹,鼻尖还萦绕着昨夜熏的沉水香,忽闻小厮来报“有狂生求见”,手中茶盏险些打翻。

他整了整衣襟,抬眼便见白衣书生大步流星跨进门,折扇一收,冲他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分明是花果山群猴见王的礼节。

“晚生陈元空,见过老大人!”书生开口,声如洪钟却含着笑,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响。

“你说有长生之道?”贾政眯眼打量他腰间玉佩,余光瞥见扇骨处隐约有金箍棒纹路,心中警铃大作,“我倒要听听是何妙法。”

书生咧嘴一笑,虎牙在晨光中闪过:“很简单——把后院那株老槐树砍了,改种桃树。”

“荒唐!”贾政拍案而起,茶盏里的残茶溅在《感应篇》上,晕开深色茶渍,“那槐树是太祖爷手植,岂可轻动?况‘槐’者,‘木’‘鬼’也,本就不祥……”

“老大人可知,”书生忽然压低声音,跨前两步,袖口金粉簌簌飘落:“那槐树早被‘吊死鬼’缠身,每到子夜便吸人精魄。三日前卯时,您是否听见后院有女子哭声?”

贾政瞳孔骤缩——三日前他确曾被异响惊醒,开窗只见槐树枝桠间挂着片碎帕,正是黛玉去年丢失的茜香罗。

书生指尖轻弹,梁上突然扑棱棱飞下只乌鸦,嘴里衔着半片带血的桃花,“啪”地落在贾政案头。那花瓣竟与黛玉葬的桃花一般无二,只是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这是……”贾政惊觉书生指尖缠绕着淡淡金光,分明是仙界法术。

书生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的狂草突然流动起来,化作金箍棒虚影,棍头还沾着离恨天的琉璃碎屑:

“实不相瞒,晚生乃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士,曾拜须菩提祖师门下,学得……”

“住口!”贾政惊觉他竟要泄露仙界秘辛,慌忙起身闩紧房门,“你既知太虚幻境事,可知神瑛侍者……”

“知道知道,”书生摆手打断,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竟在青砖上磨出淡淡猴爪印,

“您宝贝儿子是神瑛侍者转世,林姑娘是绛珠仙草,对吧?放心,俺……陈某此来,只为护着那株草,不叫她被石头压折了腰——尤其是您家那位‘通灵玉’。”

贾政皱眉:“石头?”“天机不可泄露。”书生眨眼时,琥珀色瞳孔里掠过金箍棒的倒影,

“不过老大人若信陈某,便让林姑娘离通灵玉远些。那玉看着是补天石,实则……”他突然住口,指节敲了敲扇骨,

“明日巳时,陈某在大观园梨香院候教,老大人若想知详情,可带《太虚幻境秘典》残卷来。”

潇湘馆内,黛玉斜倚在湘妃竹榻上,听紫鹃转述书生求见的奇闻,指尖轻轻着残石,石面突然映出、书生在角门与李贵推搡的画面。

她挑眉——那书生推人时用的竟是“猴子偷桃”的身法,袖中隐约露出的金色绒毛,与梦中石猴的皮毛别无二致。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白影,她抬眼望去,正见书生站在院外桃树上,单脚勾着枝桠倒挂下来,冲她晃了晃折扇。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极了昨夜梦里那只蹲在花海中的猿猴。

“林姑娘好雅兴!”书生摇着扇子笑,穗子上的猴毛扫过她鬓角,带着股温热的气息,

“昨夜梦见姑娘葬花,俺特意寻了个好东西送你。”黛玉向后仰了仰,却闻到他身上混着硝烟与桃香的气味,与残石深处的金光气息一模一样。

她指尖抚过袖口金粉,故意用帕子掸了掸:“哦?什么东西?莫非是太虚幻境的琼浆?”

“诺!”书生抛来个纸包,落在她膝头,纸角印着焦黑指痕,“花果山特产蟠桃干,止咳润肺,比你那劳什子川贝管用多了,俺亲自烤的,外焦里嫩!”

黛玉打开纸包,见里面果是朱红色果干,却大多裂成两半,显然被金箍棒砸过。

她捏起一片,对着阳光细看:“齐天大圣的蟠桃,竟能随便送人?听说偷吃蟠桃要被关炼丹炉的。”

书生闻言一愣,随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震得桃花纷纷坠落,有几片粘在他发间,倒像戴着花冠:

“好个聪明姑娘!没错,俺正是孙悟空。那日在太虚幻境残境,姑娘可是攥着俺尾巴喊‘别丢下我’的。”

黛玉耳尖骤红,指尖的残石突然发烫——她分明记得,梦中攥住的是鳞片尾尖,此刻却在石面,看见自己攥着猴尾的倒影。

她强作镇定,将蟠桃干塞进紫鹃手里:“既是仙品,便赏给丫头们吧。只是——”

黛玉抬眼首视他的琥珀色瞳孔,发现其中竟映着自己微颤的睫毛,“孙大圣屈尊下凡,总不会只为送桃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