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什么?阴间的客户要来了?”
我坐在吧台后头,抱着热水袋,脸色煞白,像刚刚从高压锅里钻出来的鸡。
“嗯。”小白一边给地上洒盐一边点头,“你完成‘剪形’之后,就有资格接待特殊客人了。这些客人来自不同的阴间部门,有的是散魂、有的是重案线索、有的是……老朋友。”
“等会儿!”我忽然警觉,“什么叫‘老朋友’?我死过的朋友?还是前几章没处理干净的反派?”
她故意神秘一笑:“你猜?”
我背后一凉。
理发店的灯忽然一暗,窗户那边传来一阵奇怪的敲击声,不是正常的“咚咚咚”,而是像有人拿指骨节在轻叩窗玻璃,“哒、哒、哒”,一下比一下清晰。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店门“哐当”一声就自己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没有头的男人。
没错,从肩膀以上是空的,脖子切口处黑漆漆的,还隐约冒着点幽绿的烟。
“靠!”我整个人蹦起来,差点一剪刀抬手砍他。
那人举起一块破旧木牌,上面写着:
“地府特别通行证:需理发。”
我脑壳嗡的一下。
“他真是客人?”
小白点头:“他叫‘徐段头’,地府刑部斩魂司的跑腿,斩错了一次案子,被判五百年无头刑。为了保持仪表,他每月来你这儿……托头发。”
“托个屁!”我怒吼,“他连头都没有,托哪根毛啊?”
“你不懂。”小白靠在墙上悠然道,“他虽无首,但发魂犹在。你需要剪的,是他头发的‘回忆’。”
我一脸死灰,拖着步子把无头男请到椅子上。他非常有礼貌地坐好,把那颗无形的“头”摆正角度。我摸了摸空荡荡的空气,感觉像在给一团空气造型。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哆哆嗦嗦举起剪刀,“您这次……理什么发型?”
无头客用脖子上的小喇叭发声:
“清爽一些,短寸,但要有微卷。”
我强忍着爆笑,给空气剪了一刀。
就在我剪下第一刀时,我眼前突然变了。
一片血雾铺天盖地,像被拉入了一个记忆世界。
我看到——一个披着官服的人站在刑场上,手握鬼头刀,面对一个跪着的人影。
那人影哀求着,不断喊冤。
“我是冤的!我根本没杀人!你查都不查就斩我!”
官服人冷酷地说:“斩!”
刀落头飞,鲜血如泉涌。
而那官服人,正是徐段头。
我睁开眼,汗如雨下。
“你看到什么了?”小白走过来。
“他……他杀错人了。”我咽了口唾沫,“他心里知道那个人是冤的,但他还是动手了……因为上头催命,他不敢拖。”
“这就是他无头的原因。”小白低声道,“每一次托发,他就要重新回忆一次当年的场景,承受一次良知的鞭打。”
我一边剪一边想:这理发店……真的不是间接转世中心?
剪完最后一剪刀,无头人点点“头”:
“很好……下个月再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币。
“地府通用券,三张,够吗?”
我嘴角抽搐地接过:“您……慢走。”
他转身离去,步伐端正,像个真正的绅士。
我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我以后每个客人都要剪回忆吗?”我哑着嗓子问。
“不是每个。”小白笑得意味深长,“下一个更特别。”
“还来?!”我惊叫,“这才剪完一个脑补过度型,再来我非脑梗不可!”
小白笑而不语,指了指外面。
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的女生正站在门口。
她脸色苍白,嘴唇泛紫,背后悬着一根断掉的绳子。
我心脏一紧。
——自缢女鬼。
她推门走进来,一步一步,像在水里行走一样缓慢。
她的眼睛里没有神,只有死寂。
“我想剪个……毕业发。”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口叹气。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走到椅子前,坐下。
“我毕业前,是自己剪的头发。”她说,“剪得很丑,被同学笑了。他们还偷偷在群里传照片。”
我握紧剪刀,喉咙发紧。
“后来,我就不想毕业了。”
“所以你——”
她没回答,只是静静闭上眼。
“剪吧。剪成我原本想要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下剪。
每一剪下去,我就看到她那段青春——自卑、紧张、努力、挣扎……最后绝望。
她不是不够漂亮,而是没人告诉她:“你很好。”
当最后一剪剪下,她睁开眼。
眼中,有泪光。
“谢谢你。”她轻声说。
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像晨雾。
我没拦她,只是说了句:
“你值得,早点走吧。”
她笑了笑,转身走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小白拍了拍我的肩:“你今天剪了两段命。”
我点头:“感觉比之前剪三十个头还累。”
“习惯就好。”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突然问:“你说……我真的只是个理发师吗?”
她望着我,没回答。
只在墙上写下西个字:
“剪命师·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