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击败了“副我”之后,可以安安稳稳睡个觉,顺便把店里的地拖一拖,把八角茴香从地板缝里抠出来。
毕竟那玩意太香了,我自己都想煮火锅了。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小白。”我捏着鼻子躺在店里,声音闷闷的,“我今天是不是还得上夜班?”
小白从冰箱里拿出半根黄瓜,一边啃一边说:“你现在属于‘剪影完成者’,理论上,下一步就要准备‘剪形’了。”
“剪形……是指把我自己剪成……瓜子脸?”
“不,是剪掉你在人间的‘形态’,也就是外壳。你要脱壳。”
“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别啃黄瓜啊!”我整个人都开始发毛了,“什么叫脱壳?我是螃蟹吗?还是鸡蛋?”
她幽幽盯着我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鬼魂能轻易换皮换脸,而你却不行?”
我脑子一震:“你是说,我的形……被锁住了?”
“对。”小白点头,“你的形,或者说‘肉身形态’,是阳间对你存在的唯一凭据,一旦剪掉,你在人世间就彻底‘隐形’了。”
“隐形啊……”我眼神飘忽了一下,“是不是就可以蹭地铁不被抓了?”
“是。”小白点点头,“但你也可能突然失重、消失、化风,最后变成一缕灰。”
我:“……”
“所以。”她忽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今晚零点,‘剪形使者’会来找你。”
“剪形使者?”我眨眼,“听起来像是装修队的师傅。”
“错。”她吐出黄瓜,“是负责把你的‘形’拆开、洗净、重塑的高级鬼差。俗称——剥皮鬼。”
我整个人抖了一下:“这听起来比装修还狠啊!”
“放心,剥皮不会真的把你皮扒下来。”她拍拍我肩膀,“只是让你看清自己‘真正的形态’。”
我:“我真的不是鸡蛋,我不想看蛋黄!”
夜渐深,理发店里的灯都灭了,只剩下吧台后头昏暗的路灯投下的橘黄色残光。
我靠着椅子,眼皮首打架。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驴哥也没动静。
一片死寂。
忽然——
门外传来“咯吱”一声。
那声音,就像有人用长指甲在玻璃上划。
门自动缓缓开启,一阵风吹进来,店里灯光一闪一灭。
我猛地睁开眼。
——他来了。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影,慢慢地从门口走进来。他没有脚步声,像是漂进来的。
他停在我面前,头缓缓抬起,露出一张布满裂纹的脸。
“沈不稳。”
他的声音像铁片摩擦,刺耳无比。
“剪形之刻己到。”
我硬着头皮:“剪可以,但你得保证不收工钱。”
他不答话,从斗篷里掏出一把……梳子?
我:“你是要剪我,还是给我做造型?”
他低头,把那把梳子缓缓放在我头顶。
瞬间,一股极寒的凉意顺着头皮钻进骨缝!
我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提了出来”。
“你的形,是你一生所投射的‘模样’。”
他用极其冷静的语气说,“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的身体就在被定义:高矮胖瘦,俊丑清浊……甚至是你活过的所有状态。”
我睁眼,突然发现眼前画面剧烈变化——
我看到无数个“我”!
胖的我、瘦的我、秃的我、发型像狗啃的我、熬夜长痘的我、年幼被打哭的我……
这些“我”在我面前走马灯似的转过,每一个都像一张旧照片,但都异常真实。
“你要选一个。”
“从今以后,你将以‘某一个形态’存在,无论鬼、人、神、仙、妖、魔、网约车司机,都无法更改。”
我:“我可不可以选我小时候那个,脸圆圆的,特讨喜。”
“不行。”
我:“那我选有腹肌的那个。”
“不行。”
我怒了:“那我选你啊!”
他面无表情:“你可以选你最接近‘真实自我’的那个。”
我脑中一震。
“真实的我……到底是哪一个?”
我盯着那些剪影般的自己。
突然,我看到一个影子——他坐在一个破旧小理发铺里,剃头剃得歪七扭八,还把顾客胡子当头发剪,嘴里还哼着走调的歌。
那是我刚开店那年,被顾客投诉两百多次,仍然笑嘻嘻地送人洗发券的我。
我指着他:“就是他。”
剥皮鬼盯着我看了五秒。
“你选了最破烂的形态。”
我咧嘴一笑:“但那是我,真真正正的我。会犯错,会倒霉,会一不小心剪成中分还自以为是时尚弄潮儿的我。”
他说不出话了,缓缓点头,将梳子收起。
“剪形成功。”
我眼前一黑,等我再次睁开眼,己经回到了理发椅上。
驴哥正拿着一把剃须刀准备替我刮胡子:“老板你醒了啊?你昨晚是打雷了吗?脸吓得都快缩成豆包了。”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熟悉的坑坑洼洼,熟悉的发际线危机。
还是我。
镜子里的我露出一个微笑,没那么精神,没那么英俊,甚至眉毛还歪了一点。
但那就是——我。
“剪形之后呢?”我对小白问。
她眨了眨眼:“接下来……你该接客了。”
我:“普通客人?”
她摇头:“不是,是——来自阴间的客户。”
我吞了口唾沫:“剪影剪形剪命……下一步是不是剪世界?”
她认真点头:“不,是剪天道。”
“……”
我看着窗外即将升起的阳光,心里默默想着:
老子当初就是图个免费剪发工具,怎么变成地府美发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