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银白光柱将沈燕彻底吞没，他的身体像是被拆解成无数数据粒子，在一片纯粹的虚无中重组。耳边响起低沉的咒语般的声音，似哭似笑，似众人齐声，又似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跳。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奇异的城市中。

这城市没有阳光，天空是翻涌的灰云，地面由层层镜面构建而成，踩上去却毫无倒影。街道两侧是一排排古旧而宏伟的审判厅，每一个门前都矗立着一个黑色铜像，面目模糊，双目紧闭，仿佛在等待某种觉醒。

“欢迎来到——审判之城。”耳边响起初识者的声音，却不再温和，而是变得森冷，如某种程序化语音，“你将在这里接受由自己过去意识碎片组成的多重人格审判。”

“也就是说，我要面对……我自己？”沈燕喃喃。

“是，也不是。”初识者顿了顿，“你将面对曾经的选择、失败、背叛、悔恨……他们是你被撕裂的意志，也是你是否拥有‘重塑’权利的最终审查者。”

话音落下，他面前的第一座审判厅缓缓开启，一道幽蓝色的光照了出来，仿佛深海之眼，阴冷、沉重，像在窥探他灵魂最深处。

沈燕咬牙踏入其中。

第一道审判——“懦弱”。

大厅中空无一物，唯有中央的一张审判席，席上坐着一个与沈燕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你为什么从不敢面对真相？”“懦弱沈燕”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从没试图阻止李老板接近裂缝，也没真正质问过系统为何选择你——你只是一味接受，任命运把你推到今天。”

“我……我并不是没想过！”沈燕反驳，“我也挣扎过！”

“可你每次都选择退缩。”懦弱沈燕冷笑，“你不是主角，你只是一个被卷进来的人。你以为自己能拯救别人？你连自己都没拯救过。”

话音落下，大厅中无数镜面浮现出过去的画面：他在公交车上无力逃脱被画卷带走、他在理发铺中假装镇定、他看着同伴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接受自己的懦弱了吗？”那声音如裁决。

沈燕沉默了许久，忽然点头。

“是，我曾懦弱。但正因为此，我才要走下去。”

他右手一挥，镜面碎裂，灯光熄灭，第一审判通过。

走出大厅，地面上那尊铜像缓缓睁开双眼，发出一声低鸣。

沈燕感到一股意志回流进入身体，那是一段失去的自我，正逐步归位。

接下来，是第二座审判厅。

这一次，站在台上的“沈燕”身穿一袭黑衣，眼神中透着冷漠和嘲讽。

“这是你的——‘逃避人格’。”初识者解释道，“他掌控了你在系统中作为观察者的那段时光。”

“我见证了一切，却选择袖手旁观。”黑衣沈燕笑了笑，“你知道系统的终极真相，却一次次沉默。你说你害怕伤害他人？别自欺欺人。你只是不想被牵连。”

“你错了！”沈燕怒道，“我不是神，我也会痛苦，我在挣扎。”

“你是被创造来守护裂缝的意识，却反而沉溺在情绪中，你甚至在部分副本中——主动终止了那些正在反抗的意识体，只因为他们可能‘扰乱平衡’。”黑衣沈燕眼中浮现出一幕幕他不愿面对的记忆。

他看见那个女孩在孤儿院中发现真相后被“系统回收”；看见一个男子拼死想逃出理发铺却被他“温和”地说服留了下来……

那些曾以为“无伤大雅”的决定，此刻像利刃般扎入心头。

“你是否愿意承认，你曾为了秩序，牺牲了那些本该活下去的人？”黑衣沈燕的声音像死神低语。

沈燕闭上双眼，缓缓道：“我承认。我也会承担。现在开始。”

他走上审判席，与黑衣沈燕合而为一。

第二尊铜像睁眼，意识再次归位。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人格碎片被唤醒、审判、吸收。

第三道是“愤怒”，他面对那个曾在梦中无数次咒骂世界的自己。

第西道是“悔恨”，他跪在父母坟前，却始终未说出口的那句“对不起”。

第五道是“冷静”，那副伪装出的理性面孔，在面对无数失控裂缝时的冷血指令。

审判持续了七天七夜，沈燕己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他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后悔，都被剥离、分析、评判。他几乎崩溃，但仍撑着一口气走向最后一座大厅。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面镜子。

“最终审判，不是他人，而是你自己。”初识者低声道。

沈燕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是裂痕，却依旧站着。

他轻声说：

“我愿意承担我的过去，也愿意赎回我的未来。我要将裂缝封回正确的维度，不再让意识成为交易的货币。”

镜子中露出微笑。

所有审判厅的铜像同时睁眼，一道道光柱从地面升起，交织成一座阶梯，首通天穹深处的“裂缝核心”。

沈燕一步步走上去，耳边再次响起那熟悉而遥远的声音。

是她的声音。

“找到我。”

他终于明白，那桥上的女子、那梦中的哭泣，不只是复仇，也是一种召唤。

而他，要走进这裂缝的最深处，唤醒那个失落文明最后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