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塔崩塌的余波还在沈燕的西肢百骸回响。
当他睁开眼,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他正躺在那幅熟悉而诡异的画卷前,那幅描绘着古桥与女子的画。
指尖尚有余温,仿佛还残留着沈轻舟的气息。
“我回来了……”他低声喃喃,却猛然发现,自己并不在现实世界的房间内。
周围是一片昏暗的街巷,斑驳的红灯笼、湿冷的石板路,还有耳边若隐若现的古琴声——他再度置身于那个裂缝城市中。
这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穿越”,更像是命轨在倒退,而现实与异世正在交错融合。
他缓缓起身,身上的衣物己变成一套半旧不新的青布长袍。脚下的皮鞋早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粗布千层底。他清楚地记得,在上一层命轨中,他的意识己觉醒,身份也正缓慢被命轨系统接纳。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
街角传来急促脚步声。
他抬头,就见一个扎着短髻的少年奔了过来,神情焦急:“沈大人,快,义庄那边出事了!”
“义庄?”沈燕一愣,“我是谁?”
少年一惊:“大人又忘了?您是都司查案使,昨天才查到‘泣桥冤魂’的线索,还说今夜要去桥下请魂呢!”
他脑海轰然一震。
命轨系统并没有抹去他的记忆,而是再次激活了一段“替身身份”。这一次,他成为了城中“查案使”——身份不凡,正合他调查裂缝真相的需求。
“走。”他不再多问,顺着少年的脚步疾行。
穿过幽长巷道,义庄之门半开,寒气扑面。两名役卒死死按着大门不让旁人靠近,而地上,一具尸体赫然被布盖着,脚下却露出斑斓花鞋。
“是她……”沈燕低声道。
他记得这双鞋,是画中那名女子穿的鞋。那画卷曾数次浮现她的身影——静静坐在桥头、默默流泪,从不言语。
可现在,她躺在他眼前,化作一具冰冷尸体。
“死因可查?”他低声问。
役卒摇头:“无外伤,也非中毒。我们请来城中大夫,说她像是……活活吓死的。”
“被什么吓死?”
“她死前曾去过泣桥。”役卒压低声音,“而大人昨日查的案卷中不是写着,那桥……己有百余年无人敢过。凡过者,皆七日之内身亡?”
沈燕脑中灵光闪过。
他掀开尸布一角,女子面容惊恐僵硬,瞳孔放大,嘴角带着尚未合拢的低吟。
“她死前在说话。”沈燕蹲下轻语,“嘴型像是在重复……‘他来了’。”
“他?”少年惊道,“谁来了?”
“……我也想知道。”沈燕喃喃。
此时,天空忽然飘起小雨,雨中似有钟声敲响,一声接一声,仿佛唤魂钟。
义庄外突然传来阵阵骚乱,一个浑身是血的乞丐跌跌撞撞闯进门内,疯了一般嚎叫:“她回来了!她又在桥上哭了!看见了,看见了!她的影子在水里飘!”
沈燕心头一震。
“桥上……有鬼?”
“是她!”乞丐猛地指着尸体,“她不死不休,水里是她的魂!桥的另一端,有人要复生!”
沈燕立刻抓住乞丐的手:“你说什么?桥的另一端?”
“他们没告诉你吗?”乞丐死死盯着沈燕,“那画卷里藏着一座镜桥,能连接生死。而桥的尽头,不是地府,是……命轨裂缝的起源!”
沈燕整个人都僵住了。
画卷、古桥、泣桥女子……一切并非随机。他能穿越,是因为那画卷连接了镜桥,而镜桥连接的不是另一个时代,而是一段被“命轨系统”伪装的文明裂痕。
“这城市不是古代。”沈燕喃喃,“它是现实世界命轨被剥离后形成的回忆结界,是被系统放逐的‘假历史’。”
“你终于看到了。”一个沙哑声音从义庄门后响起。
沈燕猛然回头,一个佝偻老人撑着拐杖走进来,脸上皮肤松弛,眼中却闪烁着光芒。
“你是……”
“我是桥的守魂人。”老人低声,“我等你很久了,沈燕。”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老人将手中拐杖插入地面,义庄中的灯一盏盏熄灭,黑暗中只有他一人声音回荡:
“你是那个唯一能进入‘深轨之眼’的人。你体内流着‘破轨者’的血,而你母亲……也在这座城。”
沈燕心口猛跳:“我母亲不是……”
“她有双身份。”老人慢慢转身,“她是你母亲,也是命轨系统第一任建构者——她最后一次现身,是在这座城投放‘观测模型’之前。”
“观测模型?”
“就是你眼前的这一具具尸体。”老人的声音低沉如碑,“他们,都是失败的投放者,是命轨选择错误的宿主。他们在桥上行走,便无法回头。”
沈燕仿佛看见了那些游魂:在桥上、在水下、在旧日回忆中挣扎。
而自己,正是他们之中的“例外者”。
“你要告诉我什么?”他问。
老人抬起头,眼神深邃如夜:“她留给你一件东西——在泣桥下的断轨灯中,藏着你下一段命轨的通路。”
“我去。”
沈燕毫不犹豫。
天幕雷光忽然闪过,泣桥在夜雨中浮现出漆黑如墨的轮廓,而桥上……
那个哭泣的女子,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沈燕眼中一热——那一瞬,他认出了她——不是别人,正是母亲沈轻舟年轻时的模样。
“我来找你了……”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