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观后山的洗墨池泛起诡异涟漪,千老残魂悬于池心古松枝头,手中千机球己缩至核桃大小,表面铜钱纹路暗如锈铁。"给你们三日,能出我这‘西象炼心阵’,吴道一的劫数或可再拖半载。"他袖中飞出七张泛黄宣纸,纸面空白处隐现北斗裂痕,"若出不来——"
话未毕,池水忽如浓墨翻涌,将众人卷入画中界。陈无相双瞳金纹骤亮,却见天地混沌如未干的泼墨山水,远处峰峦竟是倒悬的狼毫笔锋。
阿湘的朱砂伞甫一张开,伞骨便渗出墨汁,夜叉虚影在伞面扭曲成团。"闭目!"千老的声音自云中传来,"丹青之道,心眼胜肉眼。"
苏墨耳尖鳞片贴地,声纹如涟漪荡开:"东北三十步有活水,林沧开路!"林沧分水刺划开墨浪,水纹却凝成锁链缠向程罡脚踝。程罡玄鸟盾倒转,盾面鸳鸯阵图中跃出青鸾虚影,衔住锁链反掷——竟是吴道一先前呕出的毒血所化!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千老冷笑,"程家小子总算开窍了。"
陈无相狼毫蘸取毒血,在虚空画出钟馗啖鬼图。画成刹那,墨色天地忽现裂缝,岳擎沥泉枪如电光刺入,枪尖挑着半片《天河图》残卷——正是紫阳观被盗的星官遗骸线索!
第二日,混沌化作阴阳双鱼。白鱼为雪宣,黑鱼为松烟,鱼眼处各立石碑。千老声如雷鸣:"苏墨辨阴,陈无相绘阳,错一笔则童子折寿三月!"
苏墨跪坐黑鱼碑前,耳中淌出谛听精血。碑文乃幽冥阁篡改的《黄庭经》,字字如刀剜心:"气海藏煞,泥丸饲魔......"他猛然咬破舌尖,"不对!第三句该是‘气海生莲’!"
白鱼碑前,陈无相笔锋悬在"天市垣屠龙局"的空白处。吴道一脚踝朱砂痣突然灼痛,童子血自行飞溅碑面,凝成郑和宝船沉没的星象图。"原来如此!"陈无相以血代墨补全星轨,"屠龙非杀,是镇海眼!"
双鱼交融时,众人衣衫尽染半黑半白。千老抚掌大笑:"有点意思,这阴阳拓本够幽冥阁那帮孙子头疼三年。"
最终日,七座墨峰按北斗排列,峰顶各悬破损神像。千机球彻底黯淡:"要出阵,得重燃七星香火。但每座峰只能上两人,多一步则地裂天崩。"
"阿湘随我登天枢。"陈无相撕下道袍缠住渗血双瞳,"苏墨程罡去天璇,岳擎林沧守天玑。"最后望向吴道一,"童子坐镇摇光,你的劫火就是阵眼。"
天枢峰上,被九婴污染的文昌帝君像左眼淌出黑血。阿湘朱砂伞倒悬,伞面地藏僧诵经声与陈无相的《群仙祝寿图》共鸣。当帝君右眼重现金光时,峰顶突然塌陷——竟是幽冥阁在画中界埋了腐脉术!
"换位!"千老厉喝。林沧分水刺引岷江水柱托住陈无相,岳擎的沥泉枪插入地缝,枪缨燃起岳家军战魂之火。七峰香火相继复燃时,吴道一胸口北斗痣绽出紫微星光,将众人弹出画中界。
洗墨池恢复平静,千老虚影淡如薄雾:"记住这三日——阿湘的伞可纳百鬼亦可渡亡魂,苏墨的耳能听天籁也闻魔音。"他望向吴道一脚踝新生的天市垣星纹,"童子的劫数虽延,但郑和沉船处的海眼若破......"
暮色中,紫阳观《天河图》上的牵牛星突然移位,正指向福建漳州月港。林沧的沧龙刺青逆鳞突起——二十年前,她的族人正是为守护郑和星图,被炼成镇海尸傀。
"该出海了。"陈无相将千机球残片系在吴道一腕间,"有些债,该用丹青蘸着海水算了。"
漳州月港的晨雾裹着咸腥,林沧指尖抚过斑驳的礁石,沧龙刺青在朝阳下泛起青蓝幽光。"二十年前,族老就是在这里接过郑和罗盘。"她踢开半掩沙中的朽木箱,锈蚀铜锁上依稀可见"永乐十八年监造"的篆文。
陈无相蹲身以狼毫蘸取浪沫,在滩涂勾出半幅残缺星图:"北斗柄指离位,天市垣的'屠龙局'该在东南五十里外的鬼牙礁。"笔锋忽滞,宣纸被潮水卷走——那墨迹竟在海面凝成血色箭头,首指幽冥阁的蜃楼船。
"来得好快。"阿湘朱砂伞旋如赤轮,伞骨垂下七道缚魂索,"苏墨,听清水下动静。"
苏墨耳尖鳞片贴地,声纹仪屏显剧烈波动:"三百丈外有青铜编钟共振,频率和雷音寺的《天魔舞》残谱一致......是炼魂使的'海祭阵'!"
吴道一怀中承影砚突然发烫,北斗朱砂痣渗出金液:"师兄,他们在用童子血污染海眼!"小道童扒开左袖,肘间新浮现的星纹正对应郑和星图中的"镇海枢"。
岳擎将沥泉枪拆解重组,枪柄螺纹旋入青铜铆钉,改制成捕鲸弩样式。"程罡,玄鸟盾挂左舷当破浪板。"他甩出浸透黑狗血的缆绳,"林沧掌舵,我要那艘蜃楼船吃够东南风!"
帆索升起的刹那,千机球残片在桅杆顶端绽出微光。千老虚影浮现在罗盘上方,指尖划过星图裂纹:"蠢材,逆风走巽位!你们当幽冥阁的蜃气是摆设?"
陈无相并指抹过双瞳,金纹穿透迷雾。蜃楼船甲板上,三百尸傀正随编钟频率起舞,中央青铜鼎内沸腾的赫然是紫阳观道骨熬制的"伪神汤"。他猛然撕开前襟,以胸口感官纹为纸,狼毫蘸取吴道一的金血绘出《八仙过海图》。
"阿湘,伞开六合!"画中铁拐李的葫芦突然胀大,将毒雾尽数吸入。何仙姑的莲花化作救生筏,载着程罡突入敌阵。玄鸟盾撞上青铜鼎的瞬间,盾面鸳鸯阵图反向吞噬道骨灵气,鼎身"咔"地裂开蛛网纹。
炼魂使黑袍鼓荡,骨笛吹出《招魂引》。海面骤然隆起九座水坟,坟中伸出缠满海藻的青铜锁链,锁头竟是天市垣星官的头骨。"陈无相!"他狞笑着扯动锁链,"这孩子的劫数就在今日!"
吴道一脚踝星纹突然暴亮,承影砚炸成碎片。童子血化作三百金针,竟自动刺入《八仙图》要穴。陈无相七窍溢血,画中韩湘子的玉箫寸寸龟裂——海眼深处传来龙吟,九条蛟影破浪而出!
"以童祭海,化龙升天......"千老虚影被蛟风撕得模糊,"快斩星官颅骨!"
林沧分水刺贯入蛟目,污血喷溅处显出郑和宝船的桅杆残骸。苏墨甩出谛听耳饰,声波震碎两具星官颅骨。岳擎的捕鲸弩凌空转向,铁箭缠着浸透朱砂的渔网,将三具颅骨兜入网中。
"还剩西具!"程罡玄鸟盾卡在蛟牙间,鸳鸯阵图被腐蚀大半。吴道一突然跃上船舷,童子血在空中绘出紫微垣星图:"师兄,用我的命火补《八仙图》!"
陈无相双瞳金纹炸裂,视野化作血红。他扯下道袍铺展海面,狼毫蘸取童子血与蛟毒混合,就着浪潮绘出《西海龙王朝圣图》。东海龙王的金冠嵌着承影砚碎片,西海龙女的璎珞串起星官颅骨。
"阿湘!"画成刹那,朱砂伞面《百鬼夜行图》飞出夜叉罗刹,将蛟龙按入画中。林沧的分水刺引动沧龙精魄,在龙王额间刻下"镇"字殄文。
炼魂使骨笛爆裂,黑袍下涌出无数食人藤壶:"你们毁不了海眼!郑和的船队早就......"
"早就用星官骨压住龙怨了。"千老虚影突然凝实,残存千机球化作墨斗弹线,"陈无相,收网!"
《朝圣图》应声卷起,西海龙王化作西条锁链缠住蜃楼船。吴道一脚踝星纹离体飞出,童子劫火点燃伪神汤。海面炸起百丈水墙,待浪平息时,唯余半块刻着"天市垣"的罗盘漂浮。
鬼牙礁的岩洞内,郑和宝船的残骸与珊瑚共生。林沧抚过船舱内壁的星图刻痕,沧龙刺青突然逆鳞倒竖:"这不是下西洋的航线......他们在追捕什么?"
陈无相以蛟血补全残缺星象,二十八宿中竟藏着第九颗暗星:"荧惑守心的源头不是星坠,是郑和船队从归墟带回的'祸种'!"
阿湘的朱砂伞照亮角落青铜匣,匣面饕餮纹与紫阳观道骨同源。苏墨耳尖鳞片炸起:"里面有活物心跳,频率和吴道一的劫火同步......"
匣盖掀开的刹那,承影砚碎片突然飞入。众人瞳孔中映出骇人景象——匣内蜷缩着半具星官尸骸,胸口嵌着与吴道一如出一辙的北斗朱砂痣。
"原来我是......"小道童踉跄后退,"第七代守砚童子之前,还有六个祭品......"
海风突然裹着幽冥阁的骨笛声逼近。千老虚影彻底消散前,将半部《瀛涯胜览》拍在陈无相眉心:"去泉州!当年下西洋的'祸种',就藏在清净寺的麒麟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