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童子承墨

香火因缘 辰周天 5116 字 2025-04-27 00:16

江风裹着鱼腥味掠过都江堰铁索桥,陈无相指尖蘸取朱砂,在泛黄的宣纸上勾勒出鱼凫王青铜神树的轮廓。树冠处本应供奉鸟首人身的祭司像,此刻却空余一团墨渍——那是幽冥阁盗走神像后残留的怨气。

“画骨容易画神难。”阿湘撑开朱砂伞,伞面《百鬼夜行图》中飞出几只夜叉,将试图靠近的鱼骨人偶撕成碎片,“这祭司像被九婴逆鳞污染,若强行补全,恐引煞气反噬。”

陈无相闭目凝神,双瞳金纹流转。识海中浮现三千年前祭祀场景:鱼凫王以鲛人血为墨,在神树主干绘出第一代祭司真容。笔锋过处,江水倒流,百鱼朝拜。

“缺的不是形,是‘意’。”他忽然咬破指尖,血珠混着黑水河淤泥研磨,“当年祭司以身为祭镇压巴蛇,这画中需有‘舍身’之气。”

狼毫笔尖触及宣纸的刹那,江底青铜神树残骸突然震颤。苏墨耳尖鳞片炸起,声纹仪显示地脉频率骤变:“东北巽位!有人在用殄文催动化龙煞!”

岳擎的沥泉枪横扫,击退三条青铜巴蛇,枪缨沾满腥臭蛇血:“程罡守阵眼!林沧断水路!”

程罡的玄鸟藤牌重重砸向地面,鸳鸯阵图自盾面展开,暂时封住神树根系。林沧翻身跃入岷江,沧龙刺青引动漩涡,将试图浮出水面的蛇群压回江底。

陈无相对周遭厮杀恍若未闻,笔走龙蛇间,祭司像的衣袂逐渐成型。当绘至面部时,狼毫突然不受控地扭曲——画中人的左眼竟变成九婴竖瞳!

“无相师兄!”吴道一的传音符在袖中燃起,小道童急促的声音夹杂雷音寺钟鸣,“慈航寺的八部天龙壁画遭毁,佛像尽数泣血,需《续神录》中的‘丹青引魂术’......”

话未说完,符纸被黑火吞噬。陈无相猛然顿笔,祭司像手中的祭器突然化作逆鳞形状——这正是幽冥阁的连环计:毁佛道神像,断香火之源。

“阿湘,布‘西象洗墨阵’。”他扯下道袍铺地,将十二枚铜钱按青龙白虎方位排列,“苏墨听音辨位,我要借江底神树的共鸣频率。”

朱砂伞旋成赤轮,伞骨垂下二十八道符咒。陈无相以祭司像未干的鲛人血为引,在阵中勾画慈航寺天龙壁画残卷。当绘至迦楼罗鸟啄食毒龙时,江面突然浮起无数死鱼——青铜巴蛇正吞噬水族精魄强化己身。

“就是现在!”苏墨耳尖鳞片渗血,声纹凝成一道尖锐频率。陈无相笔锋骤然转向,将祭司像的九婴竖瞳与迦楼罗鸟的眼瞳重叠。

“以正压邪,丹青为牢!”狼毫笔炸成齑粉,陈无相徒手蘸取混合黑狗血的墨汁,在祭司眉心点下“敕令”二字。

神树残骸轰然崩塌,巴蛇痛苦蜷缩成团。林沧趁机掷出分水刺,沧龙虚影咬住蛇七寸拖入江底。岳擎的沥泉枪贯穿最后一条蛇颅,枪尖挑出的逆鳞碎片上,赫然刻着雷音寺塔刹的纹样。

“幽冥阁在逼你西处救火。”阿湘展开新补全的祭司像,画中人左眼己恢复清明,“若不能同时镇压多处破损神像,九婴必会......”

话音未落,青铜棺裂缝溢出的黑雾在空中凝成卦象——离卦九三,凶。陈无相抚过棺面苍龙七宿,陨铁碎片的温度灼得掌心发烫:“去雷音寺。既然他们要玩‘偷梁换柱’,我们便来招‘画骨连魂’。”

雷音寺的塔刹在暮色中倾斜,瓦当上雕刻的飞天尽数断首。陈无相蹲在残破的八部天龙壁画前,指尖抚过迦楼罗鸟被剜去的金瞳,碎金箔下渗出黑血——正是幽冥阁用九婴逆鳞污染的“伪神血”。

“师兄,用这个。”稚嫩童声忽然从殿外传来。吴道一气喘吁吁地捧着一方青玉砚台,道袍下摆沾满泥渍,怀中却护着个油纸包,隐约透出松烟墨的苦香。

阿湘朱砂伞横挡在他身前:“你不是在若水观守着青铜棺?”

“昨夜子时,棺面苍龙七宿的角宿陨铁突然发烫。”小道童掀开油纸包,露出半截断裂的紫毫笔,“玄真子师伯羽化前留了封信,说若陨铁现红光,便让我带着‘承影砚’和‘点睛笔’来寻你们。”

陈无相瞳孔骤缩。那紫毫笔的笔杆刻着若水观初代观主的符印——正是《续神录》记载的“画骨西宝”之一。他猛然扯开吴道一的衣襟,小道童胸口赫然浮现北斗七星状的朱砂痣,第七星的位置与青铜棺角宿陨铁完全重合。

“你是‘守砚童子’。”陈无相蘸取伪神血在掌心画出七星连珠图,朱砂痣随光纹明灭,“若水观每一甲子选灵童承墨,以肉身温养画骨至宝。玄真子倒是瞒得严实。”

吴道一挠头讪笑:“师伯说等我过了十六岁劫再告知,哪晓得幽冥阁逼得这么急......”话音未落,殿顶突然坠下大片瓦砾,三条青铜巴蛇破壁而出,蛇鳞上竟拓着雷音寺《金刚经》的篡改版!

林沧的分水刺引动岷江残水,却见蛇口喷出墨色毒雾——那雾气在空中凝成“卍”字符,竟将佛光转为煞气。岳擎的沥泉枪刺中蛇身,枪尖迸出火星:“蛇鳞嵌了陨铁渣,寻常兵器破不开!”

“程罡,展《药师经变图》!”陈无相将承影砚掷向半空。程罡的玄鸟盾重重拍地,盾面鸳鸯阵图如水墨晕开,化作敦煌壁画中十二神将擒魔的场面,暂时困住巴蛇。

吴道一咬破指尖,将血滴入砚台。松烟墨遇血沸腾,竟浮出若水观历代观主的绘像。陈无相执点睛笔蘸墨,笔锋触及残壁的刹那,被毁的帝释天画像突然自行补全——三十三颗头颅中,竟有一面是吴道一的容貌!

“原来如此。”阿湘的朱砂伞旋出梵文金圈,“雷音寺壁画本就该由守砚童子点睛,难怪幽冥阁要毁去此处。”

小道童闭目掐诀,胸前的北斗朱砂痣渗出金液。陈无相以笔引金液,在帝释天第三十三个头颅上勾出吴道一的灵童印。壁画骤放光明,三目六臂的阿修罗王虚影自墙中踏出,将青铜巴蛇撕成碎片。

“小心蛇骨!”苏墨的谛听耳饰突然炸裂。蛇骨坠地重组,竟拼成半幅殄文星图,图中缺失的角宿方位正对吴道一眉心。

陈无相挥笔截断星图灵脉,承影砚却“咔”地裂开细缝。吴道一踉跄跪地,北斗朱砂痣黯淡如灰:“师伯说得对......我果然撑不过十六岁......”

“撑不过便逆天改命!”陈无相撕下道袍铺展于地,点睛笔蘸取伪神血与灵童金液混合,“阿湘布二十八宿位,我要画‘偷天换日图’!”

朱砂伞影笼罩大殿,伞骨垂下星宿绸幡。陈无相以吴道一为砚,在其脊背绘出紫微垣星图,每一笔皆与青铜棺陨铁共鸣。当最后一颗星点亮时,小道童胸前的北斗朱砂痣突然离体,化作流光补全承影砚裂痕。

“以星易星,以童承劫。”陈无相将点睛笔插入砚台,笔杆符印与吴道一灵童印重叠,“从今日起,你便是活着的《续神录》!”

殿外忽然传来木鱼声。慧明方丈手持破碎的九环锡杖踏入,杖头舍利子正对吴道一眉心:“阿弥陀佛,原来玄真子道友将‘画骨童子’藏在若水观——这偷天换日的因果,老衲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