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晨雾还未散尽,玄真子己立于青铜棺前,桃木杖敲击棺面的节奏暗合子午流注。陈无相披着沾露的蓑衣踏入密室时,老道袖中滑出一卷泛青玉简,落地展开竟有三丈余长,篆文如蝌蚪游动,正是失传的《云笈七签·镇魔卷》。
"跪下。"玄真子杖尖点地,青砖裂出北斗七星阵,"今日起,你需知‘道有三坟,法有九骨’。第一课——"他忽然挥袖扫灭铜灯,密室陷入绝对黑暗,"何为炁?"
陈无相闭目凝神,耳畔响起二十年前沉船的波涛声。他伸出食指在虚空勾勒,黑血自虎口渗出,竟在黑暗中凝成《黄庭内景经》的"泥丸宫"图谱:"炁者,天地之息,聚则生神,散则为煞。晚辈曾借城隍金身镇尸,便是强聚地脉残炁,故而遭反噬。"
"半对半错。"玄真子的声音忽远忽近,玉简突然亮起,篆文化作三百金针刺入陈无相周身要穴,"你只知聚炁,却不懂‘养炁如饲龙’的道理。"剧痛中,陈无相看见自己经脉间游走的黑气正被金针逼入青铜棺裂缝,棺中传出饕餮吞咽的声响。
正午烈日穿透密室天窗,玄真子将朱砂混入黑水河淤泥,在青砖地绘出《万符朝宗图》。陈无相赤足踏在阵眼,足底每触一道符纹,便有古篆钻入骨髓。
"天师道的‘五雷符’重在引动天威,茅山的‘镇尸符’讲究阴阳相济。"老道桃木杖挑起三张黄符抛向空中,"但对付幽冥阁的九层鬼塔,需用失传的‘六甲秘祝’——"
符纸突然自燃,灰烬凝成六个蝌蚪文:临、兵、斗、者、皆、阵。陈无相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青铜棺内壁的刻纹。玄真子趁机将杖头三清铃按在他眉心,铃音震出识海深处的记忆碎片:幼年落江时,有道人在青铜棺上刻下这六字,棺内饕餮纹竟在吞食咒文。
"看好了!"玄真子咬破舌尖,血雾喷在六字上。秘祝文字突然活过来,临字化盾,兵字为戈,斗字燃起离火,将密室角落的尸傀炼成飞灰,"这才是真正的请神术——以身为砚,以血为墨,书的是天地正气!"
子夜荒山,玄真子劈开荆棘,露出被藤蔓覆盖的汉代墓阙。残碑上"广川王"三字渗着黑血,碑阴刻着九尾狐食人图。
"孝武年间,广川王刘去疾暴毙,陪葬的三百童男童女化作‘子母煞’。"老道桃木杖点向墓门饕餮铺首,"当年龙虎山七位真人布下‘七星锁煞阵’,却漏了一只怀胎而死的狐妾。"
陈无相抚过墓门裂缝,指腹沾上黏腻狐毛:"所以幽冥阁的炼尸使才会在此出没?"话音未落,墓中突然传出婴啼,九条狐尾破土缠住他脚踝。玄真子不慌不忙取出犀角杯,杯中酒液泼向狐尾竟燃起幽蓝鬼火:"这便是《抱朴子》记载的‘狐妾酒’——用百年狐妖心头血酿制,专克子母煞。"
火光中浮现出墓室壁画:狐妾被铁链锁在棺椁旁,腹中胎儿己化作青面獠牙的妖胎。陈无相忽然挥笔蘸取鬼火,在墓墙补全残缺的七星阵图,最后一笔落下时,地底传来凄厉狐啸,三百童煞的怨气汇入《百鬼夜行图》新添的"九尾献祭"卷。
五更鸡鸣,浮生斋庭院铺满河图洛书。玄真子以桃木杖为笔,在青砖上刻出七十二地煞位:"奇门遁甲,首重‘活盘’。你昨日在古墓补的七星阵,犯了大忌——"
杖尖突然刺向休门方位,地砖翻转露出幽冥阁的青铜鬼塔模型。塔窗内飘出缕缕黑烟,化作昨夜狐妾的怨灵扑向陈无相。他脚踏八卦方位,指尖金针连射,却见怨灵穿过针网首扑面门。
"死盘!"玄真子厉喝,桃木杖横扫击碎鬼塔模型,"奇门之妙,在因地制煞。你当这里是古墓地脉吗?"陈无相恍然,挥笔蘸取晨露在乾位画出朝阳,怨灵触光即溃。老道颔首,袖中飞出八枚铜钱嵌入八方:"记住,活人用阳遁,死人用阴遁,半死不活的——"他忽然将陈无相推入中宫,"就用你体内的镇魔碑炁!"
密室烛火摇曳,玄真子展开龙虎山秘传的《镇魔碑拓本》,碑文竟与陈无相胸口的金纹共鸣。老道指尖划过"天蓬咒"段落,每一个篆字都渗出黑血:"当年张天师斩蛟龙,取龙骨刻成此碑。幽冥阁盗碑不为称霸,是要复活碑中封印的‘九婴’。"
陈无相抚过碑文,突然头痛欲裂——记忆深处浮现道人将婴儿时期的自己按在碑上的画面,碑面饕餮纹正吞噬他的啼哭。玄真子见状,将三清铃扣在他天灵盖:"镇魔碑既是枷锁,也是钥匙。你若能参透《黄庭内景经》的‘三丹田说’,或许能反客为主。"
随着铃音,陈无相内视丹田,发现原本盘踞的黑气竟凝成微型碑灵,碑面刻着六甲秘祝。他尝试以金针引动秘祝文字,碑灵突然睁眼,左目映出龙虎山天师府,右目却是幽冥阁的鬼塔核心。
月过中天,玄真子从袖中取出一册兽皮卷,封面用殄文写着《白泽精怪图》。翻开第一页,绘着人面豺身的"化蛇",旁注:汉武帝元狩三年,黄河决堤,有妖作歌,声如婴啼......
"建安七年的旱魃出世,诸葛孔明曾借东风布‘八门焚煞阵’。"老道指尖燃起真火,火光照出书页间夹着的诸葛连弩残件,"但真正灭杀旱魃的,是用其心头血画的‘祝融降世符’。"
陈无相忽然想起妇产科的九子母天魔阵,提笔在空白页补上孕妇肚皮的血星纹。兽皮卷突然发烫,新增条目浮现:九婴子母煞,需以生父脊骨为笔,蘸长子心头血画断亲符......
"这便是道门的传承。"玄真子合上兽皮卷,封面白泽眼珠突然转动,"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明去城南乱葬岗,那里有只‘墓虎’该了断了。"
五更梆响,陈无相在《百鬼夜行图》前打坐调息,胸口的镇魔碑金纹己蔓延至脖颈。玄真子立于青铜棺旁,桃木杖尖滴落的金血正渗入棺缝。
"三个月..."老道抚过棺面新裂的北斗纹,"等不到龙虎山来人了。"他突然扯开道袍,胸口赫然刻着与陈无相相同的碑灵纹——只是更加黯淡残破。
铜铃声撕破寂静,阿湘捧着染血的襁褓冲进来。婴儿掌心的饕餮纹竟在吸食《白泽精怪图》的墨迹,每吸一口,青铜棺便裂开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