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烙下斑驳卦象。陈无相瘫坐在《百鬼夜行图》前，指尖还沾着昨夜焚烧罗刹画像的灰烬。青铜棺的裂缝己蔓延至棺底，渗出的黑血在地面凝成饕餮纹，仿佛随时要破棺而出。

玄真子拄着桃木杖踏入密室，杖头悬挂的三清铃无风自动。他瞥了眼棺椁裂缝，忽然将半卷焦黄的《黄庭内景经》拍在案头：“画骨易，画心难。你可知为何每次请神都遭反噬？”

陈无相抹去唇边血渍，狼毫笔在指间转出残影：“神威入凡胎，本就是逆天而行。”

“错！”老道一杖敲碎香炉，香灰在空中凝体经络图，“你只画神形，未通神意——城隍掌阴阳簿，你却拿来镇尸；罗刹主杀伐，你偏要缚魂。画虎不成反类犬！”

灰烬经络突然窜起金火，烧出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的走向。玄真子以杖代笔，在虚空勾勒出钟馗捉鬼图，獬豸冠上的明珠竟映出三百冤魂的生平：“看好了，这才是请神的规矩。”

子夜暴雨如注，玄真子将陈无相拽至城隍庙废墟。残破神像的右臂己然断裂，露出中空的泥胎，内壁刻满蝇头小楷——正是失传的《灵官引脉诀》。

“伸手。”老道突然用桃木杖刺穿陈无相掌心，血珠顺着杖身纹路渗入地脉，“感受城隍镇守此界三百年的炁息流转。”

剧痛如蛇钻入骨髓，陈无相眼前骤然浮现市井百态：更夫敲梆巡夜，产妇痛呼分娩，醉汉跌进阴沟……每幅画面都牵动地脉金光，最终汇聚到城隍泥塑的断臂处。

“神像不过是容器。”玄真子将半截桃木杖插入地缝，杖身绽出青莲，“真正要画的，是这方水土的因果业力。”

陈无相突然呕出黑血，血中游动着幽冥阁的蛊虫。老道并指截断他心脉处的黑线，线头竟连着青铜棺裂缝：“再不补全《百鬼夜行图》，下次请神就是你的死期。”

寅时的鬼市藏在殡仪馆后巷，纸扎铺的灯笼泛着幽绿。陈无相裹着蓑衣蹲在卦摊前，摊主是个独眼老妪，面前的陶碗盛着混有骨灰的卦签。

“找二十年前沉船的货舱钥匙？”老妪的独眼掠过他颈间黑线，咧嘴露出镶金的犬齿，“幽冥阁的炼尸使前日来过，买走了三斤坟头露。”

阿湘的朱砂伞突然撑开，伞面《百鬼夜行图》映出巷尾飘过的白幡——幡下人影提着青铜灯笼，灯笼面刻着九层鬼塔。陈无相甩出五帝钱封住去路，钱币嵌入青砖时竟结成困龙阵。

“阁主让我问个好。”提灯人掀开兜帽，半边脸爬满尸斑，“陈老板的城隍画得不错，可惜缺了判官笔的朱砂。”

灯笼突然炸裂，三百只尸蛾扑向卦摊。陈无相并指抹过狼毫笔，蘸取独眼老妪碗中骨灰，在空中急书“雷火符”。符成的刹那，玄真子的桃木杖破空而至，杖尖挑着张泛黄的镇尸符：“用离火位，封他膻中穴！”

尸蛾群凝成幽冥阁主虚影时，玄真子突然夺过狼毫笔。老道踏着禹步在虚空作画，笔锋过处竟浮现出六十甲子神将图，每位神将的盔甲纹路都与市井烟火呼应。

“看清楚了，这才是请神的正道！”他挥笔点向夜游神像，神将手中的更梆突然敲响，音波震碎半数尸蛾。

陈无相瞳孔倒映着神将图的炁息流转，忽然福至心灵。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缩微版《百鬼夜行图》，图中飞出七只医鬼缠住提灯人。玄真子趁机将桃木杖插入对方天灵盖，杖身浮现的往生咒文瞬间抽干其魂魄。

“钥匙在殡仪馆停尸柜，丙辰七号。”提灯人化作灰烬前嘶吼，“阁主在产房等着收你的魂！”

浮生斋密室内，青铜棺的裂缝己蔓延至棺盖边缘。玄真子将沉船钥匙按在棺面饕餮纹上，裂纹竟微微收缩：“二十年前那艘船运的不是货物，是龙虎山失窃的镇魔碑。”

他展开《黄庭内景经》残卷，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星斗图谱：“幽冥阁九位阁主，对应北斗九皇。你昨夜杀的炼尸使，不过是摇光位的替死鬼。”

陈无相抚过棺面黑血，指尖突然刺痛——血中浮现出自己幼年被抛入江心的画面，那道士袖口的饕餮纹与青铜棺如出一辙。

“你早知我是镇魔碑的容器？”他猛然抬头，狼毫笔尖抵住老道咽喉。

玄真子任由笔锋刺破皮肤，金血滴入棺缝：“当年若不将碑灵封入你体内，幽冥阁早用碑文唤醒尸仙。如今你每请一次神，碑灵便苏醒一分——等到百鬼图补全之时，就是你与碑灵同归于尽之日。”

市医院产房走廊的日光灯管频闪，陈无相的白发在绿光下宛如鬼魅。他推开最后一间病房的门，九名孕妇的肚皮同时裂开，脐带在空中交织成血色鬼塔。

“陈老板果然守信。”幽冥阁主的声音从鬼塔顶层传来，正是殡仪馆见过的，“用镇魔碑换这三百产妇的命，如何？”

玄真子的桃木杖突然穿透鬼塔第七层，杖头三清铃震碎半数脐带：“痴人说梦！”陈无相趁机咬破舌尖，血雾在空中凝成缩微版《百鬼夜行图》，图中飞出城隍、罗刹、夜游三尊神像，将鬼塔层层肢解。

的骷髅琵琶刚拨出半个音，陈无相己闪身至她背后。狼毫笔蘸取棺中黑血，在她脊梁画出镇魔碑拓文：“这一笔，替沉船三百冤魂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