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铜铃在午夜骤响,陈无相的狼毫笔尖悬在《百鬼夜行图》上方,一滴墨汁将落未落。阿湘推门而入,旗袍下摆沾着湿漉漉的槐花粉,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急诊挂号单。
“市一院出事了,”她将单子拍在案上,朱砂笔尖点向“尘肺病”三个红字,“三小时前,十六名建筑工人同时昏迷,CT显示肺部全黑……像被墨汁灌满了。”
陈无相指尖抚过挂号单,纸面残留的阴气刺得他眉头微蹙。他推开窗,远处医院顶楼的霓虹灯牌渗着青黑雾气,隐约凝成神农尝百草的图腾——正是《青囊经》中“以毒攻毒”的邪术印记。
“备墨。”他扯下墙上挂着的蓑衣,袖中滑出一串五帝钱,“这次要用‘无根水’调朱砂。”
市一院急诊科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陈无相的布鞋踏过走廊时,吊灯忽明忽暗。十六张病床排成北斗七星状,每名工人胸口都浮着蝌蚪状墨纹,正蚕食心脏处的命火。
“陈先生!”主治医师攥着X光片冲来,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桃木护身符,“他们今早还在工地打桩,突然就……”
陈无相掀开一名工人的病号服,墨纹己蔓延至锁骨。他蘸取无根水混着雄鸡血的墨汁,在患者眉心勾出“镇煞符”,符成刹那,墨纹突然暴起,如活蛇般缠住他的手腕。
“不是尘肺,”他冷笑一声,狼毫笔尖戳向病房天花板,“是有人把‘阴桩’打进地脉了!”
笔锋过处,雪白墙皮剥落,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青铜钉——每根钉身刻着言家的饕餮纹,钉尾拴着浸血的红绳,另一端竟通向医院地下的停尸房。
阿湘踹开停尸房铁门时,冷气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九具尸体呈九宫格摆放,腹腔被剖开,塞满晒干的优昙花瓣。中央水泥地上嵌着口青铜鼎,鼎内黑油沸腾,浮着半卷《续神录》残页。
“借尸养阵,以阴换阳……”陈无相抓起一把优昙花瓣,指尖搓出腥臭黏液,“言家这是要抽干整条地脉的生气,喂饱他们的尸仙!”
他突然将狼毫笔插入鼎中,黑油溅上《百鬼夜行图》,画卷顿时腾起青烟。烟雾中浮现出工地场景:工头正指挥工人将刻符钢桩打入地基,每落一锤,地底便传来婴啼般的尖啸。
“去找第七根桩。”陈无相甩出五帝钱,铜币落地组成坎卦,“那下面埋着阵眼。”
工地暴雨倾盆,阿湘的朱砂伞在狂风中摇摇欲坠。陈无相踩着八卦步丈量方位,最终停在一处渗着黑水的土坑前。狼毫笔破开淤泥的瞬间,地底窜出七条青铜锁链,末端拴着具巴掌大的紫河车。
“造孽!”阿湘的伞骨刺穿锁链,紫河车内竟传出微弱心跳。陈无相割破掌心,以血在河车表面画“往生咒”,一缕青烟腾起,化作啼哭的婴灵蜷缩在他臂弯。
“言家用未足月的胎儿炼阵,难怪地脉怨气冲天。”他将婴灵收入《百鬼夜行图》,图中立刻多出个吮手指的稚童鬼影。远处忽然传来挖掘机轰鸣,工头举着铁锹率人包围而来,眼瞳泛着不正常的猩红。
“陈先生,有些事还是别插手的好。”工头咧嘴一笑,牙龈渗出黑血,手中铁锹刻满饕餮纹。陈无相扫视人群,每个工人脖颈都浮着墨色刺青——正是言家的傀儡符。
“你们用十年阳寿换黑心钱,值吗?”他抖开《百鬼夜行图》,画卷中婴灵哭声震得众人七窍渗血。阿湘趁机抛出红线,缠住工头脚踝拽入阵眼坑洞。
坑底赫然埋着口槐木棺材,棺内堆满优昙花与青铜钉。陈无相将狼毫笔抵在工头天灵盖,笔尖蘸取他眉心黑血,在棺盖写下“孽债自偿”。地面突然塌陷,所有傀儡工人跌入坑中,青铜钉自动封棺,将惨叫闷在九尺地下。
医院顶楼,陈无相俯瞰雨中城市,狼毫笔尖滴落的黑血在雨中晕开。《百鬼夜行图》浮在半空,十六名工人的墨纹化作黑蝶,投入画卷新添的“医鬼”手中药篓。
“尘肺病是假,借医院聚阴炼阵是真。”他弹指烧毁急诊科主任提供的假病历,灰烬中浮现言家主宅的星象图,“下一个阵眼在妇产科。”
阿湘握紧朱砂笔,旗袍被雨浸透:“那些孕妇……”
“九子母天魔阵己成,”陈无相望向住院部亮灯的产房,玻璃窗映出孕妇肚皮上的血色星纹,“明日此时,我会让言家自食恶果。”
铜铃忽响,玄真子的传音符在雨中燃烧:“速归!青铜棺有变!”
浮生斋密室内,存放黑水河淤泥的陶罐尽数炸裂。陈无相掀开地砖,那口从沉船打捞的青铜棺正渗出粘稠黑血,棺盖饕餮纹裂开细缝,传出指甲刮擦声。
“要压不住了……”阿湘的朱砂笔在棺面画出镇煞符,符纹却瞬间被血污吞噬。
陈无相抚过棺身裂痕,指尖沾上一抹熟悉的气息——二十年前抛他入江的道士,此刻正在棺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