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琉璃瓦上凝着晨露，陈无相将三清殿的铜锈碾成青粉，混入黑水河底挖出的千年蚌珠液。阿湘跪坐在星象毯上，将城隍庙除夕夜的头柱香灰筛进翡翠钵，香灰触及蚌珠液的刹那，竟幻化出二十八星宿的微型投影。

"今日要请武财神。"陈无相咬破无名指，在黄符纸上画出三界通宝纹，"那位海鲜商人用二十年阳寿换财运，需用南海蛟鳞作画纸。"

阿湘展开丈二长的蛟皮，鳞片缝隙还沾着血珊瑚碎屑。陈无相脚踏禹步，左手掐"天宝诀"，右手狼毫蘸取混着龙涎香的朱砂，笔锋悬在鳞片三寸处突然顿住——财神法相竟在虚空中显出三重影：黑袍持鞭的赵公明、红袍捧印的关云长、还有位金甲缠蛇的异域神祇。

三清在上，九幽在下，

今以蛟鳞为牒，龙涎为契，

请玄坛真君现真形——

咒语方起，鳞片突然卷曲如浪。陈无相眉心血珠渗入笔杆，眼前骤然浮现金色云海。玄坛真君骑着黑虎踏云而来，虎爪落地时震碎三重虚影，露出真容：玄色战袍绣着流动的招财符，额间天眼裂开，射出三道金光没入陈无相瞳孔。

"看好了！"神音如雷，赵公明手中缚龙索突然化作笔锋，在云幕上勾勒自身法相。陈无相右手不自觉地跟随舞动，掐出"招财印"——拇指压住无名指第三节，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小指勾连地脉。每画一笔，蛟鳞就脱落一片化作金箔。

阿湘突然将香炉灰撒向半空，灰烬凝成七十二枚铜钱。陈无相福至心灵，笔锋蘸取铜钱锈，在赵公明战靴上添了串镇鬼铜铃。最后一笔落下时，画中黑虎突然咆哮，整张蛟皮腾空而起，化作玄坛真君分身没入《百鬼夜行图》。

未等喘息，玻璃门被阴风撞开。穿寿衣的老者抱着骨灰坛闯进来，坛口封着的竟是林仙团金箔："求画地藏菩萨！我儿被言家炼成运财鬼童……"

陈无相瞳孔倒映出骨灰坛里的景象：孩童魂魄缠满青铜钱串，每枚铜钱都刻着微型浑天仪。他并指划开檀木画板，木屑纷飞中露出暗藏的往生寺梁木："画菩萨需用九世善人的棺木。"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请菩萨开方便门！

左手结"莲花印"，右手持往生寺的舍利粉调墨。当笔尖触及棺木的刹那，陈无相突然坠入血色冥河。地藏王骑坐谛听兽踏浪而来，手中锡杖点在他眉心，十殿阎罗的哀嚎瞬间灌入识海。

"用这个。"菩萨宝冠上的明珠突然碎裂，碎片化作三十六种度鬼手印。陈无相右手不受控地掐出"赎罪印"，棺木上浮现的菩萨法相竟呈青面獠牙相——这是地藏镇压地狱恶鬼时的忿怒化身。

阿湘将骨灰混入墨汁，画中菩萨的袈裟顿时爬满往生咒文。当陈无相在童子眉心点下朱砂时，《百鬼夜行图》里飞出个敲木鱼的比丘鬼，木鱼声震碎孩童身上的铜钱锁链。

子夜时分，浮生斋梁柱上的灯笼突然熄灭大半。陈无相抚摸着新得的度鬼印，忽然将画废的菩萨草稿抛入香炉。青烟中浮现出言家老宅的景象——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在绘制百鬼夜宴图，而画中主位赫然是尊三头六臂的邪神，手中握着干机戒的仿制品……

"明日该画钟馗了。"他碾碎从沉船找到的鬼面螺，螺壳粉在月光下泛着磷光，"用这个画天师袍，或许能引出些有趣的东西。"

阿湘突然按住他的手，朱砂笔在虚空写出血字预警。陈无相望向橱窗外，那个本该被超度的运财鬼童，此刻正将青铜钱串套在路过的外卖员脖子上，钱眼深处闪烁着浑天仪的幽光……

浮生斋的铜铃在子时骤响，陈无相指尖捻着鬼面螺壳磨成的磷粉，青玉砚台里沉淀的黑水河淤泥正咕嘟冒泡。阿湘跪坐在七星灯阵中，将往生寺梁木劈成的画板浸入三清殿香灰水，木纹间渐渐浮出钟馗捉鬼图的轮廓。

"这次是杀妻弑子的屠夫魂。"陈无相展开《百鬼夜行图》，画卷某处蜷缩着个浑身刀痕的恶鬼，"他要替人镇宅挡煞，需借钟馗法相洗罪。"

穿貂绒的房地产商攥着块浸血的镇宅石闯进来，石缝里卡着半截桃木钉："陈先生，工地又塌了！那东西…那东西在混凝土里长出了人脸！"

陈无相将磷粉撒向画板，螺壳中封存的怨气突然凝成鬼火。他左手掐"天师伏魔印"，右手狼毫蘸取混着鸡冠血的朱砂，笔锋悬空三寸画出钟馗怒目：

酆都开道，五雷听宣！

天师执剑斩业，地官持簿量罪

今以恶魂为墨，以孽障为纸，

请赐伏魔真形！

咒语震得琉璃灯乱颤，画中钟馗突然睁眼。陈无相瞳孔倒映出血色幻境——屠夫鬼被铁链拖至孽镜台前，镜中重现他生前虐杀妻儿的暴行。鬼魂凄厉哀嚎时，钟馗虚影将斩鬼剑刺入其灵台："赎罪，还是魂飞魄散？"

"我愿…我愿受三千刀斧！"恶鬼嘶吼着扑向孽镜，每道镜片都化作剐魂刀。陈无相趁机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画中钟馗的剑穗上，鬼气顺着笔锋注入画板，渐渐凝成柄三寸长的青铜小剑。

"契约己成。"陈无相将画像与青铜剑推给开发商，"每日卯时以公鸡血饲剑，供于宅门正中。十西日后携此剑至十字路口，烧九斤西两往生纸。"

开发商的手刚触及剑柄，剑身突然浮现出他挪用拆迁款的罪证。阿湘的朱砂笔在契约书上勾出阴司纹："漏供一日，剑上便多一道索命痕。"

第七日深夜，浮生斋的门槛被黑血浸透。开发商抱着龟裂的画像闯进来，青铜剑己长满倒刺："我…我昨天应酬忘了供奉…"

陈无相掀开画像背面，钟馗法相竟生出獠牙。他并指抹过剑身，倒刺割破掌心，血珠在空中凝成酆都鬼市景象——屠夫鬼正撕咬着工地民工的魂魄，每吞一口，青铜剑就多出截脊椎骨状的凸起。

"天师伏魔印！"陈无相脚踏罡步，将开发商按在七星灯阵中央。阿湘抛出七枚浸过黑狗血的五帝钱，在地面布下赎罪阵。画像突然自燃，火中传出钟馗怒喝：

罪上加罪，当受铁树穿心！

开发商惨叫着蜷缩成团，后背浮现铁树图腾。陈无相挥剑斩断他与屠夫鬼的契约线，剑刃崩裂的瞬间，整栋楼盘的冤魂从地底涌出，将开发商拖入《百鬼夜行图》新浮现的刀山地狱。

"该你赎罪了。"陈无相将残缺的青铜剑插入香炉。屠夫鬼被业火烧回原型，跪在重绘的钟馗像前磕头。当第九个响头落下时，剑柄突然绽放金莲，画中飞出个戴镣铐的民夫鬼——正是被吞噬的亡魂之一。

子时打更声传来，浮生斋的门缝渗进腥风。陈无相抚摸着新得的半截脊椎剑，突然看向东南方——言家老宅的方向升起百盏人皮灯笼，每盏灯芯都燃着中断契约的怨鬼魂。阿湘展开《续神录》残卷，最新浮现的谶语正在渗血：

契断骨枯日，浑天重开时。

橱窗外，戴鸭舌帽的男孩将优昙花插进路灯，灯光映出的影子竟有九条手臂——每条都握着把青铜契约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