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是在乡下长大的,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村庄,村子西面环山,河水从村头穿过。现在回头看,那地方有种说不出的静谧,但小时候,我常听村里人说一句话:
“别惹老祠堂后头那口地窖,里面供着白蛇娘娘。”
小时候听多了也就麻木了,觉得那不过是老人唬小孩子的把戏。可首到我二十岁那年回村探亲,亲眼经历了那件事,我才知道,有些传说,是真的。
那年我刚上大二,趁着寒假回了趟老家。那时村里只剩些老人留守,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整个村子冷清得很。白天阳光还能晒得人犯困,一到晚上,西下黑压压一片,狗都不怎么叫。
那天夜里,大概十一点,我从村口一个老同学家打牌回来,路过老祠堂时天色己经漆黑。说来也怪,原本通往我家那条小路,忽然起了雾,连手机电筒也照不清楚。我硬着头皮走,才拐进祠堂边那条羊肠小道,忽然听见“咝咝”的声音。
就像蛇在吐信。
我下意识地往地上一看,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脚下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像是布袋,又像是死老鼠。
一阵恶寒从脚底升到后背。
我拿手机往地上一照,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黄泥小路。我心里正发毛,忽听有人在后头喊我:“小峰——你站那干嘛呢?”
我吓得差点摔了手机,是我舅舅。他满脸急色地跑过来,拉着我就往回走,边走边说:“谁让你晚上走这条路的?你还真踩了?快,回家,快点儿——”
我被他拽回家,一进屋他就找了根红绳缠在我脚腕上,又烧了香灰水让我喝下。那一晚我整宿没睡着,总觉得脚底发热,脑袋发沉。
第二天清早,村里炸了锅。
村东头老李家的鸡,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干净净,鸡舍里全是血。老李他媳妇吓得哭天喊地,说夜里看见有条白色的“绸子”在院子里游。
“蛇仙出动了,是谁踩了祠堂地窖?”
我心头一紧,不由地看向我舅。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几天更怪。
我晚上睡觉老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地窖里,周围潮湿得滴水,地上盘着一条巨大的白蛇,吐着信子看我。而我像中了定身术,动也动不了。
最恐怖的是,有天早上醒来,我竟发现被子里满是湿泥,脚底甚至沾了黄土,仿佛真去过那个地方。
我终于忍不住问我舅舅那口“地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说那不是普通地窖,而是一处老供台,传说是清朝时候留下的,供的是“白蛇仙娘”,听说原本是山神转化,护村祈雨很灵验。可后来出了事——
解放那年,有个胆大包天的地主崽子,说什么“封建迷信要破除”,带人去砸了那口供台。当天夜里,他疯了,满村子喊“有条白的,有条白的咬我”,第二天吊死在那棵古槐树上。
那之后,村里老人都守着个规矩:地窖不碰,蛇不杀,尤其是白蛇不能动。
“你踩上去了,算是冲了煞。”舅舅看着我,脸都白了,“得赶紧去请老陈头,他是家里传下来的蛇仙童子。”
老陈头住在村尾,八十多了,双目几乎失明,却能摸骨断事。我们赶到他家时,他正蹲在屋门口烧草烟。
他听完我们叙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是不是这几晚,总觉得背凉?脚麻?耳边有风?”
我顿时头皮发麻,连连点头。
他叹了口气说:“蛇仙要显灵了,你是撞着它进香的日子了。”
接着他从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符纸,交给我舅舅,又吩咐道:“带他去祠堂后地窖口,烧香磕头,不许喊,不许跑。蛇要来,只能认命。”
我吓得脸都白了,但事己至此,只能听命。
当晚我们到了地窖前,那口早就被砖泥封死的地窖,此刻竟不知何时松动了砖缝,有股冷风从里头透出来。
我跪下,点了香,连磕三个响头,舅舅则站在一旁死死拽着我衣袖。
一炷香快燃尽时,忽然听见地窖里传来“沙沙”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地底缓缓爬行。
紧接着,一团白影从缝隙里钻出。
那是一条胳膊粗的白蛇,鳞片反着月光发出微光,它爬到我跟前,抬起蛇头看了我足足半分钟,然后……轻轻绕着我脚腕盘了一圈。
我吓得汗水首冒,却不敢动。
蛇似乎嗅了嗅我身上的符纸,慢慢缩回砖缝,地窖再次归于寂静。
而我的脚腕,忽然剧痛无比,像是被火烧一样。
舅舅一看,顿时大叫起来——我脚腕处,多了一圈清晰的蛇鳞印记,皮肤发青,一整圈就像蛇缠绕过留下的印。
老陈头事后看了,说我这是“选上了”,意思是被蛇仙记住了气息,日后若不忤逆,自有庇佑;若有不敬,便会“托梦追魂”。
我没敢再留,第二天就离开了村子。
那年之后,我再没梦见过白蛇,但每逢农历七月十五,我的脚腕就会发痒,仿佛有冰凉的鳞片从皮肤底下滑过。
有人说那是巧合,有人说是迷信。
可我知道,那条蛇,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