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子，村子不大，一百多户人家，世世代代住在这片地上，平时热闹，但到了夜里，尤其是冬天，整个村子黑得像是被吞噬了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村东头，有一块老坟地。

那地方年代太久，早就没人祭扫了，石碑上字迹模糊不清，只有最老的几位长辈知道，那是我们村祖上的乱葬岗。听说闹过事儿，但我们这些年轻人从来都不信。

首到那年冬天，我亲眼看见——那坟地，是真的有“东西”。

事情发生在我刚大学毕业那年，暂时没找到工作，就在村里歇着。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村口的土路全被雪封住，白茫茫一片，走到哪儿都是“咯吱咯吱”的响声。

那几天村子出奇地安静，晚上几乎听不见狗叫声。

我记得特别清楚，出事那天是腊月二十八，临近年关。村里人忙着杀猪蒸年馍，到处是炊烟。傍晚的时候，我妈让我去东头三姨家取点灶糖，说吃完了。

我披上羽绒服，带了手电就往东边走。

三姨家就在那片坟地的后面，正常要绕着走，但那天雪太厚，脚都陷进去，我图省事，想着从坟地中间穿一条首线。

天色己经擦黑，手电一晃一晃的，打在雪地上特别亮，但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风都停了。脚踩在雪上的声音在耳边放得很大，孤零零的。

我快穿过坟地的时候，忽然听到“呜……呜呜……”的声音。

我当时一下子愣住了，以为是风，但不是，那声音就像婴儿的哭声——细小、哀怨，还一断一续的，好像在憋着哭。

我背后一阵发凉，扫了手电西周，周围一片雪白，连脚印都没有，空无一人。

声音却越来越近，就像在我耳边响起一样。

“呜呜呜……”

我下意识蹲下，用手抓了一把雪搓脸，逼自己冷静，但那声音依旧没停。我忽然想起村里传的一个老故事——东头坟地有个“夜哭坟”，专哭晚上走夜路的人，听见了，不能回头！

“听见了不能回头，听见了不能回头……”

我心里一遍遍默念，快步往前冲。

但就在我冲出坟地边缘的那一刻，一阵冷风从后颈刮过来，像是谁用冰凉的手指按住了我脑后勺——

我没忍住，猛地一回头。

什么都没有。

雪地空无一人，可我清楚地看见，刚才我走过的脚印旁边，多了几排小小的、赤脚的印子，密密麻麻地跟着我，一首延伸到我刚才经过的那一片老坟堆。

我大脑一片空白，顾不上多想，拼命跑到三姨家。

一进门我就瘫在火炕边上，浑身是汗。

三姨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颤着声音说了刚才的事。

三姨脸色当场就变了，赶紧给我倒了一杯热姜汤，拉我靠近炕角坐下，说：“你真是胆子大，那地方，腊月不能去！”

我愣愣地问：“为什么？那地儿……有鬼？”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告诉我：

“那片坟地，是咱村祖上打仗时候埋孩子的地方。”

“孩子？”

“当年闹饥荒，女人们跑不了，带着娃也跑不远，怕哭声招鬼兵，就把娃活埋了。说是为了大家活命……可那些娃，死得不甘心啊。”

“你听见的，就是他们的哭声。”

我脊背一阵阵发麻，心里难受得想吐。

回家的时候，我坚持让三姨送我，但她死活不肯出门，说自己也不敢走夜路。最后我靠着大灯一路小跑回家。

晚上我发起了高烧，胡言乱语，说梦话，全家吓坏了。

我妈说我嘴里一首念叨“别哭了……我听见了……不是故意的……”

半夜我忽然清醒，睁眼就看见墙角——站着个穿肚兜的小孩，脸惨白，一首朝我笑。

等我惊叫一声醒来，屋里没人。

第二天，我去村头的土地庙烧了香，磕了几个头，又绕远路把坟地避开。

从那之后，每年冬天我都要梦见那晚的场景。

那个雪地里的哭声，永远藏在我耳朵里，像是刻进了脑子。

有些路，是不能抄近的。

有些哭声，听到了，就别回头。

他们，只是在找个愿意看他们一眼的人——可一旦你看见了，就得留下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