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黄皮子的肉球

我奶奶今年八十多岁了,虽然年纪大,但脑子格外清楚。小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围着她听故事,总被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真事”吓得晚上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其中有一件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我还小,奶奶坐在炕上,低头搓着玉米棒子,嘴里说:“你们别以为黄鼠狼就是个小畜生,老辈人都叫它‘黄仙’,惹不起。它记仇、通灵、爱报复,沾上了,可不是请个神婆跳跳大神就能完的。”

“你们三叔,年轻时候就差点死在它手里。”

那年是1989年,我三叔刚二十出头,正是精壮年纪,人也轴,听不进劝。他在镇上做点小木匠活,有次去隔壁村修家具,回来的时候顺手捡了只死黄鼠狼,说皮毛好,回家晒了打算换点钱。

“就是这事儿,把黄仙给得罪了。”

奶奶说,那天晚上刚下完雨,地上湿滑,三叔骑着自行车在泥泞中一路颠回了家,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妈,我这回发了,这黄鼠狼毛顺得不行!”

他拿出那只黄鼠狼,放在屋后柴堆上晾晒,还特意翻过来展示:“你看它肚子,软的,估计是才死不久。”

奶奶脸色一下就变了,抢过去就想扔,“你个傻东西!黄鼠狼不能捡的,它要是死得不自然,肯定招祸!”

但三叔不听,还笑嘻嘻地说:“妈你真封建,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黄仙这种东西?”

第二天清早,三叔就发烧了。

烧得厉害,眼珠子红得像兔子,整个人开始说胡话,说有人在他耳边吹气,还老盯着窗户看,说外头有人蹲着不走。家里人以为是普通感冒,找村里的老医生打了点针,吃了药,压根不见好。

到了第三天,情况更不对了。

他整夜不睡,白天睡一会儿就惊叫着跳起来,说墙角有人挠地,声音“沙沙沙”的。他开始把屋里镜子统统砸了,说里面的人瞪他。他最严重的一次,是把厨房的菜刀拿出来,指着自己脖子,嘴里说着:“它在我身上,它要我死——”

奶奶说,那时候她才真正害怕了。

三叔的背后,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肉球,颜色发黑,摸上去发硬,还会微微跳动,就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亲戚邻居都来了,吓得围在门外不敢进。奶奶慌了神,求遍了镇上几个有名的医生,但没人能说清那是什么。有个医生说是囊肿,有个说是神经问题,但都束手无策。

后来,邻村的一个老人悄悄告诉奶奶:“这事不对,像是黄仙附身,要找个真本事的人看看,不然你儿子要折寿。”

奶奶不敢耽搁,托人请来了一个半仙,说是专治邪祟附体的。

那半仙姓冯,六十多岁,个子不高,一身灰布衣,腰间挂着个破葫芦。他进门没说话,先围着三叔转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是黄皮子的气。”

他打开包袱,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凑近那块肉球看了又看,说:“这玩意是‘契点’,黄皮子用来链接宿主的地方,一动它,它就会发疯。”

“要扎住,但不能扎死,要先把黄皮子的魂找回来,送走。”

他吩咐所有人退到屋外,只留下奶奶一个人打下手。

他闭眼默念咒语,把一根细针轻轻扎进肉球的正中,说:“快,派人去屋后,找那只死黄鼠狼。别动它,用红布包好,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痕迹。”

几个人连忙去后院翻找。

果不其然,那只黄鼠狼早己发臭,但身子完整,没有腐烂。它的眼睛睁着,仿佛还盯着人。更诡异的是,它肚皮下有个像是被挖过的小洞,周围有血迹。

一位村民忽然喊道:“这边也有东西!”

在不远的土堆里,挖出了一窝小黄鼠狼,全都死了,身上有啃咬痕迹。

冯半仙脸色沉了下去,咬牙说:“他捡的,不是普通黄皮子,是母的。你们杀了它全窝,它当然不甘心。”

他吩咐人把母黄鼠狼和那一窝小的全都用红布包好,放在一口破陶罐里,盖上盖子。

接着,他在三叔背上的肉球上点了三下,又扎了一针,说:“它走不了了,快送!去村口的老槐树下,挖个坑,把罐子埋了,撒上香灰,烧纸钱。记得磕头,说‘放你全家一条生路’,说三遍。”

那几人照做了。

就在他们挖坑的时候,屋里的三叔忽然一阵狂抖,嘴里吐出一口黑水,接着就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许多。

背上的肉球,不知何时,己经干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奶奶说,那天晚上风特别大,村口老槐树哗哗首响,像是有人在上头哭。但自那以后,三叔再也没犯过病,也再没说过有人盯着他。

他把那晚的记忆几乎全忘了。

只是偶尔看见黄鼠狼路过,总会低头躲着走。

多年以后,他才肯说起那段经历。他说他记得一点点东西——一个毛茸茸的影子在他肩头伏着,每当他闭眼,就听见小动物在他耳边嘶哑地叫:“还我命来……”

他不记得它是怎么进去的,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走的。

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敢碰黄皮子的尸体。

——

乡野之间,万物有灵。

不是所有的小动物都能随便惹,有些,背后牵着一条线,那线一断,你就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