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千峰耸峙，嶂石岩的赤色砂岩在晨光中犹如燃烧的炭火。陈远勒住驴车，细辨风中挟带的苦香——那是向阳坡地蒸腾的苍术气息。小荷掀起棉帘，忽见枯草丛中挺立着紫褐色花苞："《本草经集注》言'苍术叶似蓟而硬'，这羽状深裂的叶片，定是五年生的'朱砂点'苍术！"

一、赤岩生苍术

驴车行至嶂石岩南麓，赭红色砂岩裂缝中丛生着灰绿色植株。小荷以铜铲轻刨，露出结节状根茎："主根粗如拇指，表面灰褐带朱砂斑，断面油室密布如星图。"她折断根茎，淡黄色油珠渗出，在砂岩上晕出油渍："《药物出产辨》载'太行苍术吐油为真'，这般浓烈的松香气，可作辟疫良药。"

陈远丈量植株分布："每丛间隔五尺，恰与岩缝走向平行。"他忽捻起根际土壤，指尖搓出细碎云母："这赤砂岩风化形成的砾壤，含石英砂六成，最利苍术排湿。"药农郝翁自岩洞探出，鹿皮护膝沾满红土："后生仔细碎石！"他展示腰间药锄——锄头包着熟牛皮，柄端刻着水位刻度："采苍术要看岩隙湿度，水线过三指不可采。"

二、梯田育防风

翻越三道岩脊，眼前展开层叠的堰滩梯田。田埂以红砂岩片垒砌，形似千册古籍。小荷俯身轻触伞形花序："小花五瓣，子房密被瘤状突起，正是《图经本草》所载'关防风'。"她拔起植株，根茎垂首如锥，表面纵纹如刻："断面木部浅黄，皮部棕褐，蚯蚓头特征明显。"

郝翁示范采挖技法："需在立春后冻土初融时，顺根逆风下镐。"镐尖忽然撞到硬物——竟是半截战国青铜耜："防风常与古器伴生，这铜锈能防蝼蛄啃根。"他刮取铜绿溶于醋："《雷公炮炙论》说'铜青合防风，可疗金疮'。"

陈远测试土壤团粒结构，指尖搓出黏粒："年降水不足五百毫米，这'鱼鳞坑'蓄墒法堪称精妙。"他指向梯田间蜂窝状凹坑："每坑容雪三担，春融时渗水养根。"

三、古法炮制

窑洞内，五十口陶瓮排列如阵。郝翁演示苍术炮制："鲜术需米泔水浸七日去燥，再以柏木灰拌炒。"他掀开榉木桶，辛烈香气混着柏烟升腾："这般炮制的'霜苍术'，燥湿之力倍增却不上火。"

小荷处理防风则另循古法："《千金翼方》载麸炒可增解表之效，我却发现用紫苏汁浸润更妙。"她将根片浸入青陶瓮，紫色汁液沿导管渗入髓部。郝翁捻须称奇："紫苏辛散，与防风相使，暗合'风药轻扬'之理。"

暮色中忽起尘卷风，窑顶草帘猎猎作响。陈远触到苍术垛异常潮湿："含挥发油遇暖回潮，需翻垛透气。"他插入空心竹管，管壁凝出琥珀色油珠："此油可作艾灸助燃剂，比蓖麻油耐烧三成。"

西、生生之道

五更时分，岩崩声震醒众人。郝翁举火把查看药田，见苍术坡裂开丈宽沟壑："红砂岩吸水膨胀，终究撑不住了！"小荷测试裂缝湿度，含水量竟达三成。

陈远在塌方区播种荆条与酸枣："深根固岩，刺丛拦土，五年可复垦。"他忽见断层出古土壤层："这黑色垆土埋着汉代苍术籽，许能育出古种。"郝翁掏出骨制筛罗，仔细分拣出二十粒炭化种籽。

七日后启程时，新筑的拦沙坝己生苔藓。小荷将古苍术籽存入锡函，陈远在《山经药注》补绘彩图："太行药材贵在天人相感，今取一勺当还三斗。"驴铃声中，北坡隐约传来争执——药商正在哄抬防风价格，老农抱着药篓蹲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