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八百里的芦苇荡在朔风中起伏如浪，枯黄的芦花与天际灰云连成苍茫一片。陈远将乌篷船泊在君山岛南侧浅湾，船底触到湖泥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小荷俯身掬起一捧湖水，指尖轻捻间析出细碎的菱角淀粉："水温较上月降了七分，正合采掘湘莲老藕。"

一、残荷探藕

船行至枯萎的荷荡深处，赭褐色的莲蓬低垂如铃。小荷以竹钩勾起一段藕节，断面七孔玲珑："《本草图经》载'湘莲九孔为佳'，此藕虽只七孔，然藕丝绵长三尺不断，当属上品。"她忽瞥见藕节处暗红斑纹，取银刀剖开，内里渗出淡红汁液："竟是血藕！《长沙药解》言此物可通妇人经闭。"

陈远测量水深："此处湖底高程较东岸低六尺，泥层厚达九寸，难怪能育出血藕。"他拾起浮在水面的菱盘，背面密布青苔："菱角早被寒霜打落，这些苔痕呈放射状，许是暗流冲刷所致。"

西北风骤紧，吹开层层残荷，露出湖心一片奇异水域——枯败的莲茎间竟挺立着青翠欲滴的新叶。小荷划动船桨靠近，叶片背面突现密集的卵形囊泡："是芡实！《齐民要术》说'洞庭芡实甲天下'，这刺苞大如婴拳，当有百年株龄。"

二、水底采芡

陈远换上鱼皮水靠潜入湖中，但见芡实根系如蛛网铺展。墨绿色圆叶首径逾五尺，背面紫红脉络突起如蚯蚓。他避开叶面尖刺，用铜镰割断叶柄，乳白色汁液瞬间染浑湖水。

"当心刺毒！"岸上老渔夫高呼，抛出个竹编笸箩。小荷接住细看，内里盛着捣碎的蓖麻叶："芡实刺毛若入眼，速以此汁冲洗。"她话音未落，陈远己浮出水面，臂上赫然排列着三点红痕。

老渔夫点燃艾条炙烤伤口："洞庭人采芡必带蓖麻，其汁可解刺毒。"他展示腰间鹿皮囊，内装三件铁器：弯钩镰、月牙铲、鹤嘴锄："水深用镰，浅水使铲，泥沼使锄——这是祖传的芡实三宝。"

三、莲芡相生

暮色中，君山岛升起缕缕炊烟。老渔夫家中，湘莲与芡实正同釜而炊。小荷观察沸腾的汤汁："《食疗本草》说芡实固精，湘莲清心，二者同煮可平秘阴阳。"她忽见水面浮出油星："老丈可是加了鳜鱼膏？"

"姑娘好眼力！"老渔夫掀开陶瓮，肥美的洞庭鳜正在莲叶上蒸腾："莲借鱼肥，鱼食莲根，这相生之法己传十二代。"他指向窗外星罗棋布的竹篓："每篓养鳜两尾，年可收藕百斤。"

陈远却凝视着泥墙裂缝——几株芡实幼苗正从墙根冒出。他刮取墙泥嗅闻："夯土掺了螺壳粉与菱角灰，难怪能保水气。"忽然北窗灌入寒风，墙缝渗出细流，他蘸水品尝后色变："是咸水！湖床沉降导致海水倒灌了。"

西、沧海桑田

五更时分，湖面泛起诡异的灰蓝色。老渔夫带众人驾舟至湖心，竹篙触底竟带起白色结晶："自去岁地动，湖底出现盐渍，芡实死伤过半。"小荷测试水质，银针顷刻变黑："含盐己逾千分之三，湘莲根系开始腐烂。"

陈远摊开湖图，朱笔勾出数条暗流："可在咸淡水交汇处筑苇坝，种耐盐的赤箭（天麻）吸盐。"他忽指向东方沙洲："那处野茭白长势旺盛，其根系分泌物可抑制盐分上泛。"

小雪日头偏西时，十里苇荡竖起竹篱。小荷将赤箭块茎埋入盐渍区，陈远则带人移植茭白。老渔夫望着新筑的堤坝喃喃："先祖在湖底沉过铜牛镇水，而今..."他浑浊的眼中映出芡实新发的嫩叶，在咸涩的风中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