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新安江面，江水在黟山青石垒砌的渔梁坝前激起千堆雪浪。陈远勒住青骢马，细听水声如雷——那是江水从坝体七十六道泄水孔奔涌而出的轰鸣。小荷掀起帷帽轻纱，指向西岸崖壁间一簇殷红：“那定是《图经本草》所载歙州山茱萸！”

一、岩壁寻茱萸

青骢马踏着赭色砂岩碎砾攀上缓坡，但见丹崖裂缝中斜生一株乔木。卵形叶片对生，叶缘细齿如篦，叶背密布腺点，在晨露中泛着油光。小荷以银剪截取枝条，断口立时渗出琥珀色树脂：“叶脉六对半，侧脉夹角西十五度，正是道地山茱萸。”

陈远剖开枝头暗红浆果，果肉如玛瑙凝脂：“《本草衍义》云‘肉七核三方为良’，此果核长三分，肉厚七分，当属上品。”他忽捻起果肉细察，“只是这肉质粘涩，不如医书记载的酸甜适口。”

两人沿根系走向溯源，见岩隙渗出蓝绿色结晶。小荷取铜簪轻刮，簪头顿生铜锈：“竟是石胆（胆矾）！《天工开物》载徽人炼铜多用此物。”她俯身测土壤酸度，石蕊试纸渐呈橘红：“定是矿渣随雨水下渗，茱萸吸了铜气。”

二、贡菊话沧桑

转过山坳，千层梯田撞入眼帘。青石垒就的田埂高差二尺三寸，黄菊似金毯铺展至云端。老药农周翁正翻动竹匾中菊花，硫磺烟气在晨光中织就薄纱：“这金丝皇菊需三蒸三晒，头道火候最是讲究...”

小荷细观花朵形态：“较之杭白菊，此花舌状花瓣宽三分，总苞片多至五层。”她轻触外层苞片，粗粝如砂纸的质感硌着指尖：“可是岩壁风化的云母粉？”

陈远抓起把梯田土，赭色黏土中金星闪烁：“《歙县志》载‘菊花饮岩髓而香’，这母岩含硫铁矿，风化后成此金砂土。”他丈量株距，“每穴间隔一尺八寸，既通风又不争地力。”

三、炮制见真章

蒸青坊内，二十口杉木甑腾起白雾。周翁掀开第三蒸菊朵，明黄花色己转为琥珀：“九蒸九晒需历寒露、霜降、立冬三节气，如今年轻人...”话音未落，山巅忽传闷雷声，惊起群鸦蔽空。

众人奔至崖边，但见云谷寺后山烟尘漫卷。百年古松随矿洞塌陷倾倒，硫磺泉水裹着赭石泥沙冲入江中。陈远以桐油温度计测水温，汞柱首指西十二度：“矿洞废水坏三道山泉，下游茱萸林危矣！”

西、本草解铜毒

医棚前，矿工们十指青紫，掌纹如蛛网密布。小荷将山茱萸果肉配伍甘草、绿豆，投入陶釜煎煮：“酸苦涌泄以排铜毒，佐甘草和药性。”她忽瞥见晾架上的变异茱萸，果皮蓝斑如星：“这些若入药市...”

陈远在溪畔垒起滤池：卵石层去粗渣，木炭层吸铜毒，蕨草根固水土。浊水流经三重净化，复归澄明：“《救荒本草》载凤尾蕨可富集铜毒，种此三月可清五分地。”

暮色染江时，周翁捧来陈年菊酿。小荷誊写解毒方剂，忽觉腕间微凉——陈远正以鲜菊叶敷她灼伤处：“硫烟火毒，当取晨露未晞时菊叶捣汁。”他指尖菊香混着茱萸辛烈，在晚风中酿成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