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甘草(河西走廊)

伤寒医途 庭前花开云飘邈 2760 字 2025-06-23 15:05

祁连山的雪水汇成溪流,蜿蜒穿过河西走廊的戈壁滩。晨光初露时,驼铃声自敦煌方向传来,商队沿着烽燧残迹缓缓西行。药农孙大眼蹲在阳关外的沙棘丛中,手中骨耜轻刨着沙土,忽然触到一截拇指粗的根茎——表皮棕红如枣,断面淡黄似蜜,细嗅有甘甜气息。

“甘草!五年生的胀果甘草!”他扯着嗓子呼喊,惊飞几只沙雀。同行的药童阿青忙捧来柳条筐,见那主根笔首如杖,侧根虬结如须,根头处还残留着去年的枯茎。孙大眼用麻绳丈量根长,足有三尺六寸:“《本草经集注》说‘河西甘草为尊’,这品相能入贡太医院了。”

远处沙丘后转出一队匈奴牧民,领头的忽察儿下马抚须:“汉家郎中,这甜草我们叫‘沙漠蜜’,治马腹绞痛最灵。”他掀开皮袍,露出腰间皮囊里的甘草碎块,边缘还沾着齿痕。

疏勒河畔的绿洲上,甘草丛连片生长。陈远俯身观察:羽状复叶对生,小叶卵圆形,边缘具细密锯齿;淡紫色蝶形花簇拥成穗,引来成群蜂蝶。小荷以铜剪采下花穗,忽见某株根部隆起碗口大的瘤结:“先生,这莫不是《雷公炮炙论》说的‘结糖甘’?”

陈远剖开根瘤,断面渗出琥珀色汁液,凝如饴糖:“此乃甘草受虫蛀后泌液自愈所成,甘味最浓,可解百药之毒。”他取少许置于舌上,回甘竟持续半刻之久。

忽有驿马飞驰而来。玉门关戍卒抬着个口唇焦裂的汉子,说是连日烽燧示警,喊哑了喉咙。小荷将甘草根捣汁,混入芦苇蜜调匀。药汁甫入口,士卒便觉喉间如沐清泉,嘶声道:“这甜水比龟兹葡萄酒还妙!”

敦煌城西的药肆里,药工正演示古法炮制。灶上并列三鼎:一鼎清水漂洗泥沙,二鼎麸皮拌炒,三鼎蜂蜜炙炼。掌柜钱三指拈起蜜炙甘草:“此法载于《千金翼方》,蜜炙后补中益气之效倍增。”

陈远验看不同制品:

- 生甘草:表皮纵皱纹深如沟壑,质坚实而脆

- 炒甘草:表面焦黄,透出炒麦香气

- 蜜甘草:色泽乌润,掰断可见金丝粘连

后院传来孩童啼哭。胡商之子误食毒蘑菇,面色青紫,腹如鼓胀。陈远急取生甘草二两,配伍绿豆、金银花煎汤。药灌三盏,童子连泻数次,渐复红润。钱三叹服:“《伤寒论》载甘草解百毒,今日得见,果非虚言!”

月夜下的戈壁泛着银霜,师徒二人随药农夜寻特殊品种。孙大眼举着火把,忽然蹲身刨沙:“看这‘红皮甘’!”根皮赤若朱砂,横断面现菊花纹路。阿青惊见根丛中盘着条沙蜥,尾断处竟己再生如初。

“甘草促血肉新生,连这爬虫都晓得。”陈远取根须敷在沙蜥断尾处,“《刘涓子鬼遗方》用甘草合地榆治金疮,正是取其生肌之效。”火光摇曳中,小荷记录下:甘草性平味甘,归十二经,有缓急止痛、调和诸药之功。

五更时分,烽燧狼烟骤起。匈奴骑手送来个胸口中箭的斥候,伤处脓血横流。陈远以甘草煮水清洗创面,又将蜜炙甘草粉混入驼乳外敷。三日过后,伤者竟能策马缓行,匈奴巫医连称:“汉家医术,果有神异!”

秋分将至,商队满载甘草启程东去。陈远于阳关外立碑刻方:

- 咽痛失音:甘草合桔梗,名曰甘桔汤

- 腹中急痛:甘草配白芍,谓之芍药甘草汤

- 痈疽疮毒:甘草梢配伍金银花,外敷内服

孙大眼捧来特制的甘草膏,以陶罐密封,裹以浸过盐水的苇席:“此膏埋沙窖中,可保十年不坏。戍边将士若有急症,便是救命甘露。”

驼铃渐远,暮色中的甘草丛随风起伏。小荷忽见某株根头萌发新芽,淡绿嫩叶映着残阳,恰似这河西走廊,枯荣交替间永续生机。师徒二人身影渐没入暮霭,唯留药香与沙海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