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的晨雾裹着硫磺气息，在铁索桥下翻涌成苍龙。陈远握着药锄踏上金牛道残存的栈板，腐木在靴底发出哀鸣。千年前的凿痕深嵌在绝壁，藤蔓从孔洞中钻出，开着形似黄连花的淡紫骨朵。

"张僧繇画龙处的摩崖石刻，当在此处。"小荷指向云雾深处。她腕间的银铃扫过石壁，惊起一群吸血蝠，翅膜振动的频率竟与药锄敲击山岩的节奏暗合。

陈远忽然蹲身，指尖掠过青苔覆盖的凿痕："看这石髓！"

暗绿色岩缝中渗出明黄结晶，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小荷的银簪挑取少许，舌尖轻触即蹙眉："苦入心经，当是黄连碱。"

峭壁上传来采药人的川江号子。两人仰头望去，十丈高处，数株鸡爪黄连倒悬岩缝，根须如金丝垂落，在江风中摇曳生姿。老药工李三的草鞋突然打滑，背篓中的鲜黄连瀑布般倾泻而下。

"救...命..."

嘶哑的呼救混着碎石坠入江涛。陈远甩出药绳缠住老李腰际时，小荷己攀上湿滑的岩壁。她的绣鞋踩在千年凿痕上，恰似踏着先民采药的足迹。

"抓稳！"陈远腕间青筋暴起，药绳在石棱上磨出青烟。小荷的银簪插入岩缝，借力荡向黄连丛。鸡爪状的根茎在她指间断裂，金黄连珠滚落唇边，苦涩瞬间唤醒某段记忆——十二岁那年的雪夜，有人将黄连蜜丸塞进她口中，止住了脏腑灼烧般的剧痛。

老李坠在半空嘶吼："女娃子莫管我！这'金钩连'长在镇龙钉上，碰不得！"

小荷的指尖己触到岩缝中的青铜古钉。铜锈斑驳的钉身刻着巴蜀图语，黄连根须如血管缠绕其上。当她扯断最后一根根茎时，整面山壁突然震颤，远古的龙吟在江峡间回荡。

药棚里弥漫着姜汁炙烤黄连的辛香。老李的儿媳抱着高热惊厥的幼子跪在门外，孩子口角的涎水泛着铜绿色。

"误用生连，引动肝风。"陈远切开姜制黄连，断面菊花纹己转为暗金，"速取竹沥水半盏、朱砂莲粉末三钱！"

小荷将炙烤过的黄连投入石臼，忽然瞥见根须间粘着青铜碎屑。捣药声与江涛共鸣，药杵下的碎屑竟渗出靛蓝汁液。

孩子服下药汁后突然抽搐，瞳孔缩成针尖。老李撞开药棚木门："镇龙钉动了！快把孩子..."

陈远的金针己刺入患儿十宣穴。黑血涌出的刹那，小荷将混着青铜碎屑的药糊敷在神阙穴。孩子脊背弓起如虾，呕出团粘着铜绿的胶状物后，呼吸渐趋平稳。

"这是...铜蛊？"老李的烟杆吧嗒落地。

陈远碾碎胶状物中的青铜颗粒："蜀王冶铜的矿渣浸染水土，黄连吸纳铜毒变异，反成解蛊良药。"

夜雨敲打药棚的油毡，小荷在灯下清洗青铜碎屑。铜锈剥落处，巴蜀图语渐渐清晰：蛇身人面的巫师手持黄连，脚下跪拜着长龙般的采药队伍。

"你看这图腾。"陈远指着巫师颈间的银锁，"与你的药王杵纹路相同。"

小荷的指尖抚过铜片上的凹痕，忽然头痛欲裂。记忆如黄连汁液般汹涌——八岁那年，戴着同样银锁的老者将她推入药池，三千味毒草淬炼出的汁液，在她腰间烫出黄连状的烙印。

陈远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腕。灯火摇曳中，两人腕间的旧伤竟拼合成完整的巴蜀图腾。江风卷着远古的龙吟穿透药棚，晒药架上的变异黄连在雨夜泛着幽蓝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