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个叫董悍的壮汉。
刚才郎中用药时才发现他身上受伤虽然不下二十处,却因穿了半身甲,都没伤到要害,他只是力竭之后无力防护,被人在身上戳了无数伤口,却都不致命,最后还是被人拿棍棒之类的重器砸晕,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
董悍对昏迷过后的事一无所知,他只记得曹雄等人飞落马车顶,杀退周边的朱家护卫后他就被人打晕,这一醒来就急急的问情况如何,一听说曹雄等人差得一步没有得手,再也忍受不住,翻身从木板上爬起,又一眼看见旁边两个和尚的尸体,悲愤的跪地砸拳怒吼:
“操他娘的朱勔!怎么就差了一步!怎么就差了这一步!”
“贼老天!你他娘的不睁开眼看看!朱家这种祸害你不收,让我董家家破人亡!你他娘的还讲什么天理!”
旁边郎中看董悍血气翻腾,身上诸多伤口纷纷涌出血水,上前劝道:“董爷,你当心伤啊!”
董悍全然不顾,只悔恨得两眼泪出如注。
秦断黯然无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杨邦武跟石生对视一眼,还是由石生上前低声劝了几句,终于将董悍劝住,将其扶进里间,又喊郎中去给他处理伤口。
这边计议未定,忽然有人摇船上岛,原来是石生留在城里的心腹过来报信。
朱家这次被袭,连当家人都差点被杀,当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城中人已经探知现在朱勔已经避回朱家宅院,苏州府衙和应奉局的差役正在苏州城里大肆搜捕,同时城外驻营的禁军已经调出两路,一路往苏山而去,一路坐船沿漕河北上。
往苏山去的当然是去端秦断的老窝。
秦断脸色一紧,他们兄弟既然决定做下这等事,当然就不怕丢了性命,刺杀时也没有做什么遮掩,看来应该是被人当场认出。
他们当然不怕死,可是苏山寨里还有十几个兄弟,三十余妇孺,就算临走时有过交待,可凭借单薄的寨子也抵挡不了多久。
石生跟秦断也熟,当即跟他建议回去领寨中人从后山密道走,他这边会安排人手就近接应。
只要进了太湖,他也不怕朱家能进来咬到他们。
坐船北上的目的地暂时未知,不过想来不会是去做善事的。
周原不担心朱家能找到自已头上,一来朱家的鼻子没那么长,自已这边可都没露出什么马脚。二来就算朱家以后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秣陵是他的地头,与苏州还隔了这么远,朱家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了那么远。
怕就怕曹雄这边露了痕迹,被他们摸到镇江这条线啊。
周原看了看杨邦武,见他眼睛里也有忧虑,知道他也想到了这点。
石生在苏州也听说过周侗到镇江的消息,作为江湖人士,他对周侗极为敬仰,还曾想是不是上门拜访一下,只是手中事情一时放不开,才耽误了下来,现在听周原提起,也想到这点,眉头深皱。
“你们绑了我去苏州城,所有事情我一力承担,这事本来也跟我师父和师兄他们没有关系。”曹雄躺在木板上费力的转过头来说道,语气颓丧而低沉,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醒了。
“多大事!”周原嗤笑道:“又没被当场抓住,怕个鸟!我们先到镇江,让老爷子他们先走,朱家官高势大,在东南只手遮天,不过到了其他地方,那就由不得他们嚣张了!”
周原当即请石生先准备几匹快马,由他跟杨邦武连夜赶往镇江报讯。
马匹的速度当然比行船要快,何况从苏州到镇江的槽路乃是逆水。
“我跟你们一起去,师父性子刚烈,遇到这些事,他不会避。”曹雄道,只是他多说了几句话,牵动了胸肺的伤口,登时咳嗽起来,一偏头吐了口血水。
“你这样子还骑得了马?”周原反问道。
曹雄挣扎着要爬起来,旁边的杨邦武不客气的将他按回去,气骂道:“你他娘的不要命了?你老娘还在江宁城!你要死在这里,你看老子管不管你老娘的死活!给我老实呆着!”
石生叹了口气道:“坐船吧,我安排条快船,轮班操桨,日夜不休,不比马慢多少,再说这时节肯定陆路戒严,也不好弄马了,水道我还有些门路。”
石生手下人手不少,很快就安排妥当,连食物饮水都准备齐全,曹雄也绑在床板上抬了上去,虽然他现在几乎动弹不得,但依旧顽固的要把他的长枪一起带上。
周原也是头痛,也只能遂他的意。
尽管石生看的是同属明教一脉的香火情,不过这次在苏州得石生颇多助力,临走时周原封了百两银子的谢礼,以示感谢,石生倒是严词拒绝,但周原江湖之老练连他也招架不住,加之他们身为最底层,平日里确实艰难,也只能勉强收下作罢。
十二名船工也给够了辛苦钱,只希望能尽早赶到镇江府。
将到南关码头的时候,西南方向的山间一直火光大作,问过船工才知道那里是苏山寨的方向,也不知道秦断他们是否顺利脱身。
曹雄脸色一片灰暗,一半是因为伤势,一半是因为心忧镇江的形势。周原也懒得去管他,他担心的是等下过水关那里别出岔子。
周原却是多虑了。
船上早一步打出了旗帜,旗杆一丈高矮,红底黄边,在明亮的火把映照下,两浙盐铁使司几个大字龙飞凤舞,迎风招展中气势非凡。
朱家当然是东南首屈一指的豪族,不过盐铁使司的招牌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极为护短,就算今晚苏州城里几大衙门都发出严令要严加审查,但显然没人想招惹盐铁使司的这群凶人。只略略的扫了一眼便赶紧放行。
只是逆水行舟当真不是易事,来时顺风顺水迅如奔马,回去时逆流而上,风向又不对,当真是艰难得很,等到次日午时时分也才刚刚赶到望亭。
问过望亭的船夫,被告知苏州府的兵船要早了差不多三个时辰。
不敢再耽搁下去,一行人匆匆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