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曹雄又醒了过来,他的身体没有变好,还好没有发烧,倒也没有变得更坏。
看到周原进来,曹雄也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已经知道周原的身份,不过也没多的反应,显然行刺失败给他的打击不小。
周原前两天就已经知道曹氏与朱氏的恩怨,是由杨邦武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他的。
苏州曹氏一族为开国重臣曹彬的后代一脉,迁来苏州已近百年,为苏州当地有数的豪族。
不过曹氏一族毕竟离本族的血脉太过遥远,加之最近的两三代人都没有什么读书的天份,是以也仅仅是富贵而已。
而十余年前朱家在苏州迅猛崛起,借掌应奉局,短短两三年里就发展成为两浙一带首屈一指的权贵之家,说是权倾东南也不为过。
而崛起之后的朱氏一族在苏州更是横行无忌,将所有不主动舔附、甚至是舔附得不满意的其余人家都列入打压之列,曹家自然也不例外。
十余年前,朱氏曾数次指挥应奉局的爪牙上门,将曹家私园中的奇石异木抢掠一空,甚至在曹家家宅中打砸一片,曹家招惹不起,也只能拱手赔罪。
但朱氏的心思可不只这些。
曹家身为豪族,家中女眷当然都非一般,不但曹雄的几位姨娘都为绝色,曹雄兄弟二人的妻妾也更是名满苏州,那朱勔垂涎日久,竟然在趁曹家男丁不在的那日,闯入曹家公然调戏。
曹家女眷奋起反抗后,当即曹家按上大不敬之罪,女眷被强行掳到朱家备受羞辱,曹雄两个姨娘事后撞柱而死,苏州府衙视而不见,反而将曹家人打出衙门,曹家愤而准备进京告状,却被朱家先一步攻破家宅,并被钉上谋逆之罪,若非当时朝中有人秉公直言,痛斥朱家之恶,加上曹氏主脉暗中支持,只怕曹雄一家当真要被杀得个干干净净。
只是即便有人相助,曹家依旧难逃大难,曹雄兄弟及其父亲被判流军,曹氏女眷无论老幼皆充为官妓,未成年男子则被卖做官奴.....
十年间,曹雄的父亲和弟弟早已战死军中,等到曹雄这次从熙河路脱身回来,才知道家中其余男丁除他一人外均已死绝,将近二十女眷中,也仅剩老母,妻子,小妹与小侄女还尚存于世,而这也只因为他家女眷男丁都被分配到江宁府的缘故,也是朱勔等人对他妻子等人玩腻后失去了兴趣.....
曹雄三月中旬到江宁寻得家人后,便一直想将她们赎买出来,只是本朝官妓不可买卖,除非有权贵之人的首肯,或者大量的银钱开道。
曹雄在边军中混迹多年,好不容易凭借战功才洗脱罪身,又投到刘法麾下拼死效力,数年时间得积功升到副将之职,升迁速度不能说不快,但他数年所得却极为有限,就算离军时有刘法及同僚的赠与,所得统共也不过两三百两银子,这么点银子也只够他将年老体衰的老母解救出来.....
周原心想,他恐怕也是深感此生无望,只求能快意恩仇,这才数次愤而杀入苏州.....
想起曹雄的伤心事,周原也替他难受,他心想若有可能还要帮一帮他,不过此时曹雄此时身受如此重创,能不能挺过来还是两说,再这幅万念俱灰的样子,怕是更没好转的可能,还需要给他希望才是啊。
“杀朱勔,不急在这一时,我有法子杀他,你要有心,就先将身体养起来.....”
周原劝了几句,见曹雄无动于衷,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想了想道:“其他的不说,你这次露了痕迹,你师父也会受你牵连,以周宗师的名望手段,或许还有脱身的可能,可你或许忘了,你不该以为朱勔不知道你家里幸存下来那些人的下落的吧?或者你以为朱勔查不到?”
曹雄猛然惊醒,犹如被一盆冰水淋透,只感到一股寒气自背脊直透头顶,心中顿时惶然无措:
该死!该死!自已竟然忘了这些!
朱勔要是对自已仅存的那些苦命家人动手怎么办?
傻子都知道朱勔不可能轻易罢休的!
曹雄急得就要挣脱束缚爬起身来。
“我应该能保你家人平安!”周原将曹雄按住。
见他怀疑的样子,解释道:“新任江宁通判陈豫乃是我的娘舅,如果我去求他,想来会有几分希望。你要信我,就安心养伤!或者你可以问杨叔,他的话你总归要相信的。”
杨邦武点点头:“周原所说不错,陈通判确实是他舅舅。”
曹雄这才放下大半的心思: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只要自已活着,报仇的事总会有机会,只是这周原为何如此对自已?
苏州离镇江府近四百里的水路,就算有两班船工轮换,等到镇江时也已经是第三天晚上。
杨邦武暗中打探过情况,才知道苏州的战船靠岸已久,船上只剩了些船工水手。
一行人没有耽搁,将曹雄安顿好后,立刻赶往北固山下。
周侗在镇江的住所就在北固山临江一侧,为当地萧氏豪族的一处别院,名为固园,院子不大,占地不过十来亩,
此时固园外已经是一片狼藉,几十个举着火把的兵卒已经将大门攻破,从正门处强行突入,院子里不时传来阵阵惊骂,惨呼声也不断传来。
周原等人从远处小心走进,能看到他们还分出一队人绕到固园后面,还有七八个弓弩手拿木梯爬上墙头,显然是不准备给园中的人有逃脱的可能。
夜色深沉如墨,镇江府城门紧闭,城头看不到任何动静,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看得出来府衙也是不准备来趟这趟浑水。
周原等人均是一身黑衣,借四周的草木掩护,暗自潜伏到近处。不过他们统共就六个人,又没有曹雄那种远超常人的悍勇,全填上去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想要救里面的人,还得另有一番手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