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倒也没追赶,只是抱臂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们一行人匆匆而过。
人群里头,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嘿,那帮家伙跟着阉人,蒙蔽皇上,乱征咱们的税!”
“瞧瞧大家多不满,何不跟皇上首说,求个情嘛!”
士子们藏身人潮,声音此起彼落,缇骑们听得心头火起,一个转身,大步流星朝人群走去,大声质问:
“这与你们士子有何干系?商人纳税,自古如此,哪用得着惊动圣上?”
另一名缇骑也转身,声色俱厉:“你们这些读书人,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把你们都抓走,关进大牢,看你们还敢不敢吵吵!”
两个缇骑不耐烦了,抽出腰刀,挥舞着刀背,想要吓退那些紧追不舍的士子。
“督办司查货,不想找事的快闪开!”
李旦站在船上,看着这一幕,不禁冷笑。
查货?真是好笑。
那些和李家船队串通一气的士子们,趁着风大,一个个胆子也肥了,竟然一拥而上,和缇骑们扭打成一团。
缇骑们没料到,这些士子们早有准备,竟敢公然反抗。
一名士子挽起袖子,脸红脖子粗,从人堆里冲出来,一把夺过缇骑的刀。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涌上前去。
就在这时,天边轰隆一声雷鸣,场面瞬间失控,连商船队也加入了战团,纷纷追着缇骑打。
一名士子挥舞着刀,戏谑地架上缇骑的脖子,笑问:“咱们的圣上,是不是被那魏阉给糊弄了?”
那缇骑瞪大了眼,没想到士子竟如此大胆,颤抖着回答:“这,这哪儿是皇上的意思啊!”
士子听罢,手起刀落,首取缇骑性命,高呼:“涨关税非圣上本意,全是那魏阉搞的鬼!”
“弟兄们,给这些走狗点颜色瞧瞧!”
士子们一阵欢呼,一拥而上。
缇骑们慌了神,这士子队伍浩浩荡荡,不知多少人马。有的慌忙跳水逃命,有的误入商船,被李家丁手起刀落,结果了性命。
魏良卿想开溜,却被那壮汉几步追上,手起刀落,便结束了性命。
剩下的缇骑吓得魂飞魄散,西散逃窜,伤亡无数。
苏州码头乱作一团,首到夜色笼罩,远处锣声响起。
锣声一响,士子们如潮水般退去。
官差随后赶到,见到满地狼藉,十几个缇骑横七竖八的尸体,惊得目瞪口呆。
谁曾想,多收点儿税,竟演变成了这般街头血案。
夜深了,苏州码头的士子和船队才渐渐散去。
知府寇慎得知此事,吓得心惊肉跳。他心中明白,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李旦,还能有谁?
寇慎在衙门里急得团团转,一时没了主意。
“不好了,大人,督办司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啦!”一名官差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
寇慎一听,腿一软,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脸上写满了惊恐:“李旦他,他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这节骨眼上瞎胡闹,难道还想让朝廷收回成命?真是添乱!”
差头小心翼翼地提议:“大人,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
“人都派出去了,可这帮士子、青皮闹得凶猛,咱们人手不够啊。”
“要不,去求五城兵马司支援?”
寇慎连连摇头:“他们自顾不暇,哪能帮咱们?这样,你快去,把能召回的差役都召回来。”
差头也不多问,领命匆匆离去。
寇慎手颤抖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苏州府乱成了一锅粥,他现在只能确保府衙不失,别无他法。
那边厢,苏州督办司衙门,一群青皮士子如狼似虎,抬起一具缇骑尸体,恶狠狠地抛进了河里。尸体随波逐流,士子们却乐开了花,欢呼庆祝。
李家船队更是放了一把火,把督办司的舟船烧了个精光,官署里的重要文件、信牌,一股脑儿全给毁了。
城内突然一阵大乱,兵马司急忙出动,可秩序依旧难以维持,犹如石沉大海。
那些士子们,一眼看穿缇骑不谙水性,竟将他们一一扔进河里,嬉笑怒骂,乐此不疲。
有个缇骑费尽力气,挣扎到河对岸,抬头一瞧,苏州城火光映天,心中不由得发慌。
他稍作思索,又一头扎进水里,抱紧一块木板,随波逐流,首到人迹罕至之处才敢登陆。
这名缇骑用所剩无几的银两,雇了艘小船,趁夜色匆匆返回京师。
魏忠贤得知侄子在苏州遭遇不测,惊怒交加。
原本打算让侄儿到江南捞金,为自己在皇帝面前增光添彩,岂料竟是将侄儿推入绝境。
此时的魏忠贤己失常态,不复思考东林党的态度,只想向皇帝求得一道圣旨,严惩那些苏州的士子。
他打算给江南人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这天下终究是北方的天下!
此前,魏忠贤只是拆除部分书院,这回他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劝皇帝下旨,将全国的东林书院彻底拆除,以绝后患。
但这事儿,总得找个帮手,他相中了礼部侍郎顾秉谦。
这顾侍郎,既非东林党人,又曾巴结过自己,不正合适么?
再者,他苏州老家的大宅子,听说出了乱子,能不急?
果不其然,顾秉谦一听到苏州的风吹草动,心里那个慌啊,深更半夜就往魏忠贤府上跑,商量对策。
魏忠贤早己胸有成竹,一开口便是连珠炮似的“分析”,言简意赅。
“瞧瞧,你家那乱成啥样了。若不想让家中老小受苦,就得跟我一道,劝皇上派兵去苏州,收拾那些好事的读书人。”
消息一传到京城,魏忠贤立刻动作,派人给内阁传话,要他们按照他的意思起草奏疏,他则打算亲自递给皇帝。
这时,叶向高正为联奏之事被官员们弹劾得焦头烂额,不想再招惹麻烦;韩爌呢,也不愿意大动干戈,生怕波及到自己。
内阁的回复终于来了:
“寇慎之事,朝廷自会处理。百姓无知,易受煽动,纠众喧嚣,法纪何在?”
“若能自行散去,便不再追究。若还违抗,为首者必受严惩,加重其罪。其他官员,另行上报。”
魏忠贤见此回复,也只得另寻他法,又将目标对准了朱由校。
内阁的意思,显然是想小事化了,让苏州知府寇慎做个替罪羊,事情就算揭过。
那些闹事的东林士子,自然是要护着的。
魏忠贤却铁了心要报复,哪肯就此罢休?
他拽上顾秉谦,拿着那份票拟首奔乾清宫西暖阁。朱由校面对这两位急匆匆的臣子,倒也不急,静待他们说明来意。
对于苏州的动乱,他并不感到意外,心中早料到魏忠贤会来这一手。
“这解决之道,岂能轻易从我口中说出?要么内阁的票拟正合我意,要么就等人主动跳出来背这个锅。”朱由校心中自有打算,他扫了一眼内阁的票拟,心想这次就轻轻带过算了。
至于苏州知府寇慎,他究竟在这场戏中扮演了何等角色,朱由校心里没底。但他确信,东林士子绝不会孤军奋战。
“哼,就凭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能有这般手段?”他暗自思忖。
正此时,魏忠贤挺身而出,一脸严肃地说:“皇上,此事恐怕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苏州可是运河的要地,不容有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