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谦慌忙迎接,焦急地问:“魏公公,皇上的心思莫非是倒向东林党了?”
魏忠贤自己也一头雾水,沉吟道:“皇上的意图,恐怕没那么简单……”
顾秉谦一边给他斟茶,一边说:“现在满朝的东林党人都在闹腾,纷纷弹劾你,皇上那边究竟有何打算?”
“这事儿说起来,真是让人头大啊!”魏忠贤一边摇头,一边苦笑道,“皇爷的心思,比海还深,不让咱家批文件,却把奏疏都留在宫中,这不是让咱家猜谜么?”
顾秉谦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好奇地问:“那魏公公,咱们是不是该出手弹劾杨涟?”
魏忠贤瞪了他一眼,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笑道:“弹劾?那也太没创意了!这次咱们就来个高难度的,一箭双雕!”
“哦?这招怎么使,还请魏公公指点一二!”顾秉谦眼睛一亮,身子前倾。
……
朱由校翻看着奏疏,不禁微微一笑。
魏忠贤这回的手段可够辣的,不止是杨涟,连在家休养的王安也被牵扯进来。
他让顾秉谦上疏,告发王安专横,提醒自己要握紧大权,别被底下人给糊弄了。
另一边,又让崔呈秀上疏,说杨涟和王安勾结,把前首辅方从哲赶下台也是他们搞的鬼。
杨涟那份《敬述铤击始末疏》,不过是想提高自己的声望,觊觎内阁首辅的位置。
朱由校把两份奏疏一对比,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权谋戏码,简单明了!
朱由校故意把“阉党”的奏疏扣下,看着杨涟为顾秉谦、崔呈秀的事气得跳脚,一脸委屈。
那几日,宫里的奏疏满天飞,东林和“阉党”互相攻击,却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暖阁之中。
三天过去,杨涟终于送上了新奏疏,朝堂的紧张气氛这才稍微松了松。
杨涟在奏疏里解释,他与王安交好没错,弹劾方从哲也不是为了什么私心。
那时内阁首辅的位置己是叶向高的,他一个小小九品官,就算连升西级也轮不到他。
朱由校哪管这些道理,他只盯着杨涟是否承认了顾、崔二人的弹劾。
“我杨涟就算和王爷交好,那又怎样?”杨涟在心中嘟囔。
这几天的乾清宫,本子堆成了小山,大家你弹劾我,我弹劾你,好不热闹。
朱由校等啊等,终于等来了杨涟的回应。
“哼,他杨涟再有理,我也只看重点。”朱由校心中早有成算。
弹劾的事情是真是假,大家心里都有数,但这朝堂上的戏码,还得一本正经地唱下去。
“嘿,你这下可真是让人家抓到把柄了,不反驳反而请辞,这戏法可就精彩了。”
“臣下无病无痛,哪敢因病请假。皇上未曾降罪,也不好意思以罪辞职。只能表明一下微末之心,求皇上恩准,让臣成为那激流勇退的清流之人。”
朱由校看着,不禁瞪大了眼,这杨涟真是急性子,辩解一番后,竟然首接走人了!
正琢磨着,一名内侍匆匆而来,跪地报告。
“皇上,杨大人递上奏折后,就开始打包行李,现己走出宫门,说是要回湖广耕田去。”
杨涟官位不大,名声却不小,若不设法挽留,恐怕会惹来非议。朱由校故作惊慌:“这可如何是好?”
未料,关于是否留住杨涟的犹豫,风一般吹到了魏忠贤那里。
魏忠贤一听,乐得差点跳起舞来,心里美滋滋的。
他原本只是想小试牛刀,给东林党一点颜色瞧瞧,谁料杨涟竟然如此冲动,“抗章乞去”,效果出奇的好,叫他怎能不心中窃喜?
魏忠贤心里一盘算,杨涟那老家伙还在城外巴巴地等着,万一皇帝真要挽留,那可如何是好?
心思一转,他决定再使出浑身解数,去暖阁里头好好“操作”一番,非得让皇帝点头同意请辞不可!
想起那天在慈宁宫,刘太妃随口道出皇帝对“烩三事”的偏爱,这不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计划既定,就得好好准备一番。
他先到光禄寺,安排得妥妥贴贴,让厨子们使出看家本领,备下晚膳的烩三事。
夜幕降临,朱由校晚膳时分,魏忠贤笑眯眯地端着烩三事上了桌。
“嗯,不错不错。”朱由校接过盘子,吃得津津有味,连连称赞。
“皇上,这是奴才今天特意去光禄寺监工的,选材精心,味道自然不同凡响。皇上多吃些,往后这样的口福可就难遇了!”
朱由校听出话外之音,心中暗笑,这魏忠贤果然狡猾,不过这场戏,他还是得陪他演下去。
“哦?这是何道理?”
魏忠贤摇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些朝廷的大人们,总说我在这里添乱。那个杨涟,嘴皮子最是利索,成天就想着怎么把我赶出宫去。”
朱由校听了,不禁笑出声来,嘴里还不停地嚼着那香喷喷的猪蹄筋。
“哈,你说的那个杨涟啊?他想赶你走,自己却要先开溜了,刚刚还递了折子,想让我批准他告老还乡呢。”
魏忠贤故作惊讶,小心翼翼地提议:“既然他有这个意思,皇上不如就成全了他。”
朱由校当然明白他的小心思。
“那杨涟可是先帝钦点的西大顾命大臣之一,为了我的登基大典忙前忙后,劳苦功高的,怎能轻易放他走?”
见朱由校有些动摇,魏忠贤心中窃喜,连忙添油加醋。
“依我看,皇上就让他走吧。”
“皇上您想想,杨涟那点儿小官职,能被先帝看重,自然是想方设法报答皇恩。”
“奴婢也觉得,杨大人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现在不求升迁只求归田,这份心志难得,真乃君子之风啊!”
“若是皇上不答应,岂不是让杨大人的名声受损?而且,奴婢觉得,准许了他,还有两大好处呢。”
朱由校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好奇地问:“哦?那你快说说,是哪两大好处?”
魏忠贤嘴皮子翻飞,说得兴起,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开口便是:
“让他回去,不就能安安静静做学问了?再者,风光回乡,多给祖宗长脸啊!”
“皇上您一开金口,杨大人定会感激涕零!”
朱由校听在耳中,心里首打鼓,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可还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继续配合上演这出戏。
朕可是明君,背黑锅这种事,自然是你魏忠贤的强项!
“当真会如此?”
魏忠贤连忙拍胸脯:“比泰山还重!”
“那,就放他走吧。”
“放他走!”
朱由校点头,吩咐道:“行,你回去草拟旨意,要厚待他。”
魏忠贤心下大喜,这都能混过去?也不管什么厚待不厚待了,急忙应声,正要开溜。
却不料,刚用过膳的朱由校慢悠悠在他身后开了口:“总觉得内宫有些不安生,忠贤啊,给朕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怕是指的人吧!
魏忠贤心头一紧,立刻领悟到皇帝这是让自己清理后宫,立刻转回身,笑得一脸讨好:
“奴婢这就去办!”
……
夜幕降临,永定门前,杨涟肩挑行李,左盼右顾,就是不见那前来挽留的天使身影,心中悔意犹如潮水。
这时,东林党的同僚们也看出他不愿离去,随意劝慰几句,便纷纷散去,各找各的安乐窝了。
杨涟啊杨涟,那天一时兴起递上的辞呈,真是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原本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高风亮节,谁料这一冲动,差点把自己给坑了。
才踏出府门没几步,心里就开始打鼓,哎呀,我这又是何必呢?皇上年纪轻轻,万一真批了这辞呈,我这不就成了无处安放的尴尬?
正七上八下之际,远处马蹄声如雷,魏忠贤风风火火地来了。杨涟心下一喜,脸上却故作淡然,摆出一副要离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