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非凡

“对!酸甜苦辣咸,柴米油盐酱醋茶!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虽然你还不算‘凡’,但想懂人性,就得从这‘吃’开始!”阮皎年说得斩钉截铁,“找家最热闹的饭店,点上一桌子菜,每样都尝尝。记住,要用‘尝’的,不是用神力去‘解析’味道。”

这个提议让阮允茗感到一丝新奇,也隐隐有些无措。

她习惯了洞察因果、俯瞰命运,如今却要像个懵懂孩童般,去笨拙地学习“品尝”?

阮皎年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最好别用你现在这副样子去。虽然……呃,很好看,仙气飘飘的。但太扎眼了,容易吓着凡人,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阮允茗若有所思。

她抬起手,指尖微光流转,一面水波般荡漾的虚幻镜子凭空出现。镜中映出的容颜,清绝得不似凡尘。

她指尖轻点镜面,涟漪扩散,镜中的影像开始模糊、变幻,最终定格成一张清秀温婉的少女面庞,眉眼间依稀留有她本尊的轮廓,却敛去了那份夺目的神性光辉,变得平凡而内敛,如同溪边一株安静绽放的野花。

仔细看能发现她似乎变幻得与阮皎年有三分相似。

“如此……可好?”她看向阮皎年,其实她己经顶着这个容颜在凡间行走的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是不是福尔图纳做了什么,这里的人似乎都注意不到。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提议了,变变也没关系。

“好!好极了!”阮皎年啧啧称奇,“这变脸……不是,这变化之术,真是方便!”

阮允茗站起身,素色的裙裾如流云拂过地面,没有一丝声响。她将那面虚幻的镜子收起,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微微侧首:“您……可要一同前往?”

篮子里的阮皎年瞬间把自己缩得更小,只剩一缕青烟似的虚影在篮底瑟瑟发抖:“不不不!我……我在这儿挺好!这篮子……呃,这摇篮挺舒服的!”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只剩半截身子的残魂,飘出去是打算当街表演灵异事件吗?

阮允茗眼底那丝细碎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推开了那扇隔绝内外的门扉。

门外,是一条寻常的大夏街巷。

午后慵懒的阳光斜斜洒在青石板路上,蒸腾起微尘的气息。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茶馆里飘出的说书声……

无数属于“人间”的声音和气味,如同决堤的潮水,汹涌地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微微屏息,指尖蜷缩了一下。

阮允茗摸了摸心口,不是疼痛,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鼓胀感,陌生,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

一种奇异的联系也在她和阮皎年之间流转。阮允茗不再犹豫,朝外走去。

阳光落在她的肩头,带着暖意。

一个追逐着风车的小孩莽撞地从她身边跑过,带起一阵小小的风。街角的面摊,氤氲的热气裹挟着浓郁的骨汤香气,钻入她的鼻端。

阮允茗的脚步,第一次在人间真正停顿下来。

她循着那香气的源头望去。

卖面的老汉正熟练地捞起一筷子雪白的面条,手腕一抖,甩掉多余的水分,倒入粗瓷大碗里,浇上浓汤,撒上翠绿的葱花和几片薄如蝉翼的卤肉。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生命力。

之前收下那家杂物铺,不过是神性意志下按部就班的指令执行,她忙于整理那方寸空间,并未真正“看见”这人间。

此刻沉下心来,那些曾被自己忽略掉的细碎、嘈杂、鲜活到近乎刺目的“红尘”,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蛮横地展现在她面前。

原来,这便是人间。

阮皎年飘到篮子边缘,半个身子倚着,怔怔地望着大开的门,念念有词道,“我估计得走了。”

这奇怪的梦该结束了。

阮皎年不知道的是,就在金篮的不远处,还有一个阮皎年悄然注视着她。

这个就是来到裂缝另一端的阮皎年。

她精神力探入那条所谓的“裂缝”时,遇见了热情的小时。

也是小时将她带到这里的。

这个阮皎年看着这一切,猛然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做过的一个梦,此刻,她恍然惊觉那个梦的真实性。

所以她在很早之前,就接触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因为「命运」。

就像现在,虽然那个篮子中的“阮皎年”离开不了这里,但被小时牵引来的自己可以,她略一思索,快步朝阮允茗离开的方向跟去。

……

“你耍我呢?”

盯着灯芯盯了半晌的柯罗诺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这丫头本来就在时间长河里泡着,"老人用镊子尖轻敲灯罩,发出清脆的叮响,"还浪费我神力开什么时间长河?"

“这不一样。”阮允茗淡淡道,“金篮里的是她的二魂六魄,被卡在了那段时间里,所以给你造成了她己经在那的假象。”

“她灵魂残缺?”柯罗诺斯闻言,布满皱纹的手摸了摸胡子,“没看出来。”

阮允茗嘀咕,“那能让你看出来吗?”

又不是真残了。

原主的二魂六魄又没死绝。

……

一阵尖锐的争吵声撕裂了午后市井的慵懒。

“侬眼睛生勒头顶浪啊?走路勿看路,撞翻阿拉格筐!”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挑着两筐水灵青菜的壮实汉子,正对着一个挽着菜篮、穿着素色布旗袍的年轻妇人粗声呵斥。

几个滚圆的番茄和翠绿的莴笋滚落在沾了油污的水门汀路面上。

妇人又急又窘,试图辩解,声音却被汉子的沪语连珠炮盖了过去。几个穿着短打或长衫的行人驻足围观,低声议论,却无人上前。

阮允茗离得近,那汉子情绪激动,手臂猛地一挥,沉重的竹制扁担末端带着风声,无意识地朝她这边甩了过来。

就在阮允茗准备侧身轻描淡写避开时,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半截深色手套的手,稳稳地、轻巧地托住了那横扫而来的扁担末端。

或许那力道不大,却如定海神针,瞬间卸去了所有蛮劲。

“这位大哥,有话好说,莫要伤了和气,也莫要误伤了路人。”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响起,如同上好的古琴拨动了低音弦,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阮允茗抬眼望去。

来人是一位身着靛青色暗云纹唐装的青年。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眼弯弯,天生带着几分和煦的笑意,像春日午后晒暖的玉石。他一手轻松地托着那根扁担,另一只手自然地虚扶了一下因惊吓而踉跄的妇人,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优雅。

那挑担的汉子被这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一阻,又看清了来人的气度,满腔怒火像是被泼了盆温水,瞬间熄了大半,讷讷地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