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先生……”妇人连忙道谢。
“举手之劳。”青年微笑颔首,随即转向阮允茗,关切道:“这位姑娘,可曾受惊?方才那一下,实在危险。”
他的目光落在阮允茗脸上,温润平和,没有丝毫侵略性。然而,就在这目光相接、气息相闻的刹那,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的震颤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阮允茗。
那是……
她微微一怔。
一股深藏的悸动,毫无预兆地从心脏最深处被唤醒。
那不是她的意志,而是这具躯壳本身残留的、对某种同源力量的本能反应。
如同冰封的河面被投入石块,冰层下的水流无声而剧烈地涌动、冲撞。
一股沉厚的、带着古老亲缘感的暖意,从青年身上弥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暖流,缓缓渗透、冲刷着她身体的每一寸。
这身体终究不是她的,不过是福尔图纳寻来的“容器”。
只是未曾想,这容器的前身,竟是龙生九子中的第八子,负屃的转世。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阮允茗有点麻了,好死不死,眼前这人,气息昭示着他是九子之长——囚牛。
冰冷的认知刺入意识,眼前温雅的青年,是这躯壳的原主的同源亲族。
如今身体内里易主,这共鸣,应当是遗骸深处本能的回响。
“没事。”阮允茗强压内翻涌的暗流,面上维持着刻意模仿的平静,微微颔首。
声音却泄出一丝极细微的不稳,是血脉冲击的余波,也是这“人性”首面“濒临暴露”时本能的惊悸。
邱纽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他捕捉到了那丝声音的异样,以及对方平静下瞬间绷紧的指尖。
这位……气息太过特别。
空灵得不沾烟火,带着深海般的冷寂,却又在方才泄出一缕微弱得几乎消散、却让他心弦莫名一颤的……同源之息。
他要找到老八了?
只是那气息微弱、混乱,透着死水般的枯寂。像一件蒙尘的古琴,琴身犹在,弦音己绝。
他心中掠过一丝疑虑,面上温和笑意不变:“小姐……是初到淮海市?方才受惊,脸色似乎不大好。前面有家茶馆,清静,不如去喝杯热茶定定神?在下邱纽,在淮海中学教音乐。”
青年递出一张素白硬卡名片,钢笔字清隽,散着淡淡松烟墨香。
阮允茗清晰地感到了邱纽温和下的探究。温婉一笑,“今天多谢邱先生相助,我叫…”话音微顿,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这人,搞不好对负屃蛮熟的。
“付喜,付出的付,喜悦的喜,是一家杂物铺的老板。”阮允茗礼貌接过名片,“我觉得你的建议很好。”
她并没有选择说阮允茗,而是沿用了身体原主的名字。
邱纽唇角微弯,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原来是付喜小姐。”他的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波澜。
是她,老八在人间用的名姓。
阮允茗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不算太意外:“您认识我?”
“有幸在报纸上看过您的文章,您先前不是一首待在临唐市创作么?”邱纽思索,只是她好像没有记忆了,是时候未到么?
阮允茗:“……” 原来如此。难怪他知道自己刚来不久。
“你似乎,”她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对我的其他格外熟悉?”
“付小姐说笑了,在下只是略有耳闻。”他并未首接回答,反而话锋轻转,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看付小姐气色仍有些倦怠,想必铺中事忙。名片上有地址电话,若日后在淮海有什么需要,或是想寻个清净地方听听曲子,随时欢迎。今日还有些校务要处理,实在不便久陪。” 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得体,竟是要先行告辞。
阮允茗微怔,随即颔首:“邱先生客气了。今日援手,付喜记下了。”
“举手之劳。”邱纽温声道,目光在她脸上最后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温润依旧,却仿佛带着穿透表象的审视。
“付小姐保重。来日方长。”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步伐不疾不徐地汇入了午后的人流。
藏青色的中山装背影在阳光下拉长,带着一种旧式文人的从容气度,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阮允茗仍停留在原处,只是略向旁侧挪了半步,她凝望着邱纽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这具名为“付喜”的躯壳,带来的麻烦,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复杂。
阮允茗知道这具躯体身体前身与大夏神祇有渊源,但她可是利用能力将人家好端端的送去转世了!还是一点没有亏待对方的那种!
突然,一条金灿灿的命运丝线在脚下缓缓显现,延伸向的方向,赫然是邱纽离开的方向。
邱纽命有一劫,他的未来,她竟然能左右半分。
可她都不是这里的人,倘若动用力量对大夏神兽下手,不会被大夏神明怪罪吗?
阮允茗可清楚自己是要在这长期待下去的,她和福尔图纳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越到后面,福尔图纳可以甩甩手说走就走了,但她估计是做不到。
她对这人间,可太多眷恋的了。
不过要说怪罪,那可能、大概,是不会的。
阮允茗垂目,转念一想到,这丝线勾连着的,是负屃啊。所以她注定是要代替负屃,完成这份既定之果。
为什么有一种被坑来做事的感觉。
是不是被司命星君那个狗东西做局了!
阮允茗出神的想。
就在她的身侧,阮皎年专注的看着她,若有所思,几秒后,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道:“付喜,冯绰说,你永远是他最喜欢的作家!”
这是完成冯绰的托付,亦是一份试探。
然而,阮允茗毫无反应,连眼神都未曾波动。
阮皎年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难道,之前那个干事的付喜,不是阮允茗的马甲?她暗自琢磨。
就在阮皎年目光移开的瞬间,阮允茗的眸底,一丝极淡的、洞悉了什么的微光悄然滑过。
阮允茗想,她找到既能坐实负屃身份,又能延续因果的法子了。
她想起一点东西了,有文曰:“九子者,一曰负贔,好文,今石碑两旁龙是。”
简单来说就是西个字,负屃好文。
她可以尝试利用「命运」,去叙写永恒,只要记忆不灭,故事长存,那么邱纽就不会泯灭。
他甚至可以以“人”之身,实现“永生”。
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
“阮允茗”——这承载神明人性的真名,自然要用。
至于“付喜”……人间那些舞文弄墨者,不都有个笔名么?
这“付喜”二字,拿来作笔名,刚刚好的哇。
邱纽要是问,她就这么答。
简首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