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依旧疑惑的神情,他缓缓道:“——我们只需要你‘睡一觉’。”
阮皎年:“……”
她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但李阳光的表情认真得近乎虔诚。
“你是说,”她慢吞吞地开口,“你们的方案,是……让我再睡一觉?”
“不是普通的睡。”李阳光纠正道,手指轻轻敲了敲床边的金属,“是‘主动’进入那道裂缝,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听起来像是某种精神自杀。”
“不,是精神探索。”他摊开手,“裂缝己经存在,我们堵不上,但可以试着摸清它的构造。你刚才的‘秒睡’证明你的意识能轻易沉入深层,甚至比我们预计的更稳定——这意味着,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阮皎年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李医生,你该不会是想顺便让我当小白鼠吧?”
这个时候李阳光估计己经知道林七夜什么情况了吧。
如果她能做到精神探索并找到灵魂疼痛的因并修复,那么她甚至可以尝试进入林七夜的迷雾世界。
裂缝?现在李阳光所讲的所有事都值得怀疑。
“我更愿意称之为‘合作研究’。”李阳光面不改色,“当然,你有权拒绝。”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们就只能继续观察。”
阮皎年盯着他,“不让我走吗?那很有意思了。”
李阳光没有否认。
诊疗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鸣。
良久,阮皎年向后一靠,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行啊。”她说,“我睡。”
她闭上眼睛,任由意识再次下沉。
这一次,她主动去感受那道裂缝。
她倒要看看,自己身上,到底藏着什么。
……
德斯蒂尼——柯罗诺斯居所。
它看起来,就是山野间一座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小屋。
屋顶铺着厚厚的、颜色深沉的茅草,烟囱里懒洋洋地飘出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这里每位神明的居所都有祂们自己创造,就连这山林,也是柯罗诺斯凭喜好整出来的。
阮允茗品不来这种隐世风情,但先前在王尚船上碰面就看出来柯罗诺斯身上自带那种隐世高人的气质。
害,不理解但尊重好吧。
阮允茗停在那扇厚重的、带着岁月痕迹的老橡木门前。
抬手,指节在斑驳的木板上叩、叩、叩,敲了三下。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沉实的回响。
门内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闩滑开的咔哒轻响。橡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露出半张脸。
开门的正是柯罗诺斯。
这是一位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深灰色工装外套的老者。
花白的头发有些蓬松,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嵌着平淡的笑意。他一手还扶着门框,袖口随意挽着,露出一截手腕。
“来了?” 老人声音带着点沙哑,像风吹过晒干的麦秆,语调格外平稳。
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干燥草药和淡淡炉火气的暖意扑面而来。阮允茗微微颔首,迈步走进小屋。
屋内陈设简单。壁炉里柴火缓慢燃烧着,偶尔噼啪轻响,映照着整个屋子暖意融融。
最显眼的是一面墙的老木架,上面错落放着些老物件:蒙着灰却沙流缓慢的沙漏、黄铜外壳滴答走动的航海钟、结构精巧的星象仪模型、还有几个斜搁着的日晷。
墙上那面巨大的老挂钟,钟摆规律地左右摆动,发出沉实的嗒…嗒…声。
屋子中央,壁炉旁,是一张宽大的橡木工作台。
台上散落着些小工具、拆开的怀表零件,还有一盏亮着的、带绿色玻璃罩的旧台灯,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
一切都透着一种被时光浸润过的、安稳的宁静。
但我们要知道,神明的东西,大都不简单,特别是有这么多零零碎碎物件的老牌神祇——柯罗诺斯。
柯罗诺斯在她身后关好门,插上门闩。他步履不快,却稳当,走到壁炉旁的工作台后,拿起一块软布擦了擦手。
“坐。” 他用下巴点了点壁炉旁那个看起来同样饱经岁月的矮木凳,自己则在台子后的高脚凳上坐下。
他拿起放大镜和镊子,目光又落回台面上那个拆开的怀表机芯,动作熟稔而专注,仿佛阮允茗的到来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阮允茗依言在木凳上坐下。炉火的暖意烘烤着后背,很舒服。她安静地坐着,没有立刻开口。
老人用小镊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细小的簧片,头也没抬,声音却清晰地传来,“现在可以讲讲你的来意了。”
阮允茗支着下巴,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
“劳烦你,时间长河给这个女生开下。”
照片上,一个年轻女孩正对着镜头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眼角那两颗并列的泪痣,像被命运刻意点下的墨痕,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柯罗诺斯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女人,“你能保证她不随意篡改因果吗?”
“她只需要当一个见证者,毕竟,我还欠她一个具体的解释。”
福尔图纳算是输了那场对赌,阮允茗作为祂人性投影,替祂履行约定自然是应该的。
而且,碰巧有这么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既能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又能腾出空处理好德斯蒂尼的法则问题。
阮允茗话锋一转:“你的‘暴徒’,记得管管。”别影响她把握机会。
柯罗诺斯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应允还是不屑。“这不用你操心。” 他放下镊子和放大镜,终于将注意力完全从机芯上移开。
祂探身,拿过工作台角落那盏带绿色玻璃罩的老式台灯。
“哦。”阮允茗应了一声,看着老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灵活地旋开灯罩底座的黄铜卡扣。
玻璃罩被小心取下,放在一旁,露出了里面跳跃的、稳定的火苗。昏黄的灯光没了束缚,瞬间在桌面晕开更大一片暖融的光圈。
柯罗诺斯没有看那光,反而从台面下摸出一小截打磨光滑的铜管,一端对着的灯焰,另一端则对准了桌面上那张照片。他的动作精准而富有仪式感,像是在校准一件精密的仪器。
“见证者…么……”老人低声重复着阮允茗的话,眼瞳中映着跳动的火苗,仿佛在衡量其中的份量。他指尖在铜管壁上极轻微地敲击了一下,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嗡……
一种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人的骨骼和胸腔内震颤起来。
墙上那面巨大的老挂钟,钟摆的摆动似乎凝滞了一瞬,连那沉稳的“嗒…嗒…”声都消失了。
铜管对准照片的那一端,空气开始扭曲、升温。
虚空中,一缕意识被悄然勾连,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