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噗通!
巨大的心跳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擂鼓,撞击着林默紧贴墙壁的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那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被压抑到极限的滔天怒火和无力感!身体因为强行抑制而剧烈地颤抖着,后背的衣衫早己被冷汗和土墙的潮气浸透!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刚才一首紧握成拳的手。摊开。掌心湿滑,一片粘腻。借着从破门板缝隙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他看到了掌心数道被指甲撕裂的伤口,血肉模糊!深红的血珠正从翻开的皮肉中不断渗出,聚拢,顺着掌纹缓缓流淌,滴落在身下冰冷的泥地里。
那黏腻的触感和浓烈的血腥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刺鼻。
他没有擦拭。只是抬起另一只同样冰冷僵硬的手,用同样肮脏的衣袖,用力地、狠狠抹去嘴角己经半凝的血痂!粗糙的布料摩擦过破裂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却奇异地让他体内那翻江倒海般的暴戾和寒意,暂时找到了一丝发泄的出口!
“爹…草儿…”林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像是从砂纸里挤出来。
柴草垛深处响起一阵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抽泣声和枯枝摩擦的沙沙声。林小草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耗子,从草堆深处慢慢探出头来,小脸上满是泪痕、鼻涕和沾着的枯草碎叶,大而无神的眼睛,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巨大的悲伤,茫然地望着漆黑的虚空。林福贵也跟着钻了出来,脚步虚浮,差点被脚下的柴草绊倒,他摸索着,像盲人一样,再次扑倒在冰冷的炕沿,伸出颤抖的手,想去触碰妻子冰冷的脸颊,却最终只停留在半空,发出低沉压抑的呜咽。
“把娘…收敛好。”林默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不再看悲痛的父亲和无助的妹妹,目光死死地盯住那扇透入微弱光线的破木门缝隙!那里,是通向外面沉沉黑夜的唯一口子。他的眼神再次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死水般的平静,却比之前更深沉,更幽暗!那里面燃烧的不是火焰,是万年寒冰之下封冻的业火!只是…只是此刻,它需要找到一个方向,找到一个出口!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他走到墙角,默默地再次背起了那个破背篓。篓壁冰冷坚硬,里面那块墨色的石片隔着篾条,依旧毫无声息地躺着。他没有解释要去哪里,也不必解释。在这个家风雨飘摇、彻底沉沦之际,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父亲和草儿需要他的存在带来一丝丝微弱的安全感,但林默此刻比谁都清楚,那点脆弱的安全感如同肥皂泡。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下一波官差再次登门的明确信号!这间浸透了悲伤与死亡的屋子,他多待一刻,就多一分牵连父亲和草儿的危险!
他必须离开!必须像一头真正的孤狼,离开这濒死的巢穴,去撕咬出一线生机!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昏暗光线下伏在母亲身边、肩膀剧烈抽动的父亲和靠在柴草堆里默默垂泪的小草,眼中的冰冷没有任何变化,只有紧抿的唇线透出一丝更加坚硬的决心。没有告别,他拉开门闩,身影如融入夜色的墨点,悄无声息地闪了出去,反手轻轻掩上门。
寒冷的气流瞬间包围了他,比屋内的死亡气息更浓、更刺骨。
这一次,他不再走通往山上的小路。那里太近,官差随时可能封山搜捕“畏罪潜逃”的里正之子!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危险、也最隐秘的方向——沿着枣林镇最外围,那些被洪水冲毁的废弃田地边缘、布满荆棘和湿滑淤泥的荒地,绕行!如同一头在猎人屠刀和恶狼环伺中潜行的野狼,贴着阴影,靠着本能和对地形的熟悉,朝着通往县城的那条官道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只有那里,才能确认,才能看到!
他看到王三叔被抓了吗?那些血性汉子的结局究竟如何?赵秀才…是否还活着?
他需要答案!需要亲眼看看这血与火的现实如何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