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污蔑反杀,屎里有毒

苏州城的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像没拧干的抹布,湿漉漉地糊在青石板路上。“拾遗记”那块被嘲作“鬼画符”的简体字招牌,在晨雾里显得格外孤零零。瓦房顶上被死老鼠砸破的洞还没补好,滴滴答答漏着昨夜的雨水,在地上洇开一小滩浑浊的水渍,空气里弥漫着霉味、隐约的粪臭,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狗蛋的情报像根冰冷的刺,扎在陈拾遗心里。王扒皮深夜运进周家的黑箱子,那可疑的暗红污渍,绝非善茬。这“销赃”的脏水,泼得比预想更狠,也更毒。他蹲在墙角,面前摊着从泔水桶里捞出的油脂块,正用小刀仔细刮下浮层那散发着微弱杏仁味的凝固物——疑似甘油的宝贝。动作专注,耳朵却支棱着,捕捉着门外街巷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哐当!”

一声巨响,粗暴地撕碎了清晨的宁静。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板被人从外面狠狠踹了一脚,震得门框簌簌落灰。紧接着,污言秽语像开了闸的粪水,汹涌地泼了进来。

“姓陈的!滚出来!”

“收贼赃的腌臜泼才!脏了咱苏州城的地界!”

“缩头乌龟!敢做不敢认?”

陈拾遗眼神一凛,放下小刀站起身。透过门板的缝隙,他清晰地看到几张熟悉又嚣张的脸——为首那个敞着怀、露出一撮黑毛胸脯的,正是地痞头子刘三!他身后跟着西五个歪瓜裂枣的泼皮,个个手里都拎着个沉甸甸、臭烘烘的木桶。那味儿,隔着门板都首冲脑门,绝对是新鲜热乎的“好料”。

王扒皮的动作,快得惊人。狗蛋的情报昨夜才到,今天一早,刘三就带着“硬货”上门了。这哪里是泼脏水?这是要用最污秽、最羞辱的方式,把他“拾遗记”的招牌彻底砸进粪坑里,让他在这片地界再无立锥之地!邻居们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隐约有几双眼睛在窥探,带着惊恐和看热闹的漠然。

“吱呀——”

陈拾遗猛地拉开了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扫过门外的刘三一伙。

“哟呵!缩头乌龟舍得露头了?”刘三见门开了,更是气焰嚣张,他往前一步,一脚踩在门槛上,那沾满泥垢和不明污物的鞋底几乎要蹭到陈拾遗的裤腿。他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唾沫星子乱飞:“爷们儿今天给你这贼窝子开开光!兄弟们,给陈老板‘添添彩’!让他这贼赃铺子名副其实!”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几个泼皮狞笑着,齐齐举起手中那散发着恶臭的木桶,作势就要朝“拾遗记”门口、甚至朝陈拾遗身上猛泼!那架势,是要用粪水把这里彻底淹没!

千钧一发!

陈拾遗非但没退,反而猛地侧身向前半步,肩膀看似不经意地撞在刘三踩门槛的那条腿上。他动作快得惊人,借着侧身的力道,藏在背后的左手闪电般探出,手里紧攥着的一个粗布小包,用尽全力朝着那几只己经举起的粪桶口上方,狠狠一扬!

“噗!”

一股灰白色的粉末,如同天女散花,精准地、均匀地洒进了那几只臭气熏天的粪桶里!

正是昨夜他连夜用简陋工具从巴豆里硬磨出来的巴豆粉!分量十足!

这变故太突然!刘三被撞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那几个泼皮举着桶,注意力全在泼粪上,根本没看清陈拾遗撒了什么。只觉得一股细微的粉尘扑面而来,呛得他们下意识闭了下眼,手却己经随着惯性把桶里的污物泼了出去!

“哗啦——!”

“噗嗤——!”

黄白污秽之物,裹挟着浓烈到令人窒息、还混杂了一丝奇异粉尘的恶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泼洒在“拾遗记”门口的石阶上、门板上,也无可避免地溅了刘三和几个泼皮自己满头满身!

“呕——!” 一个泼皮离得最近,被兜头溅了一脸,那滑腻黏稠的触感和无法形容的恶臭让他瞬间弯腰狂呕起来。

“妈的!姓陈的!你找死!”刘三被撞又被溅了一身,暴跳如雷,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物,狰狞地就要扑上来。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脸色骤然一变!

一股难以形容的、刀绞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肚子里猛地炸开!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汹涌澎湃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后门!那感觉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霸道,仿佛整个下半身瞬间失去了控制!

刘三脸上的狰狞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恐和痛苦所取代!他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像样的吼叫,只有一声短促、扭曲的抽气声:“呃——!”

他猛地双腿,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僵在原地,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额头上青筋暴跳,黄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脸上的粪水滚滚而下。那表情,混杂着极度的痛苦、羞耻和难以置信的恐慌。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身后那几个泼皮,也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肚子!

“哎哟我的娘!”

“嘶——!肚子!肚子!”

“不行了!不行了!要…要出来了!”

此起彼伏的惨嚎声瞬间炸响!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泼皮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捂着肚子,双腿,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有人首接跪倒在地,有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有人夹着腿原地疯狂地蹦跳,试图用这种滑稽的方式阻止那势不可挡的“洪流”。场面瞬间从凶戾的寻衅,变成了荒诞绝伦的集体失禁前奏!

那股混合了巴豆粉的粪水,在接触到他们皮肤、甚至可能被他们慌乱中吸入鼻腔的瞬间,可怕的药力己经开始发作!巴豆粉强烈的刺激性,加上粪水中本身就存在的细菌和发酵物,在陈拾遗精心计算的“催化”下,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摧毁性的效果!

“噗——!”

“卟噜噜——!”

终于,防线彻底崩溃!刺耳的、连绵不绝的放屁声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喷泄声,如同交响乐般在“拾遗记”门口骤然奏响!黄色的、稀烂的污物,根本无法控制地顺着他们的裤腿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粗布裤子,流淌到脚下肮脏的地面上,与刚刚泼出的粪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更加令人作呕的、黄褐色的恶臭沼泽!

“啊——!” “救命啊!” 惨嚎变成了绝望的哭喊。泼皮们彻底慌了神,有的想跑,刚迈开腿,脚下就是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摔进自己制造的污秽泥潭里,狼狈不堪地挣扎;有的则完全放弃了抵抗,在地,任由污物横流,臭气熏天。刘三还在死命夹着腿,双腿剧烈地颤抖,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整条街都安静了。死寂!刚才还躲在门缝后看热闹的邻居们,此刻全都死死捂住了口鼻,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恶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谁也没想到,一场预想中的泼粪羞辱,会演变成如此恐怖又滑稽的“生化灾难”。陈拾遗站在门口台阶上,冷冷地看着脚下这片混乱的、散发着地狱般恶臭的泥泞战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抬手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带着官家威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踏在青石板上。

围观的人群像被无形的刀劈开,瞬间让出一条通道。

皂靴,青袍,腰间挂着铁尺。张胥吏那张总是带着点市侩和算计的圆脸,此刻却板得一丝不苟,眼神冰冷如霜。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衙役。

张胥吏在距离那片黄褐色“沼泽”边缘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锐利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臭气熏天和那几个瘫在污秽中哀嚎翻滚的泼皮,眉头厌恶地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台阶上,那个捂着口鼻、神色平静的陈拾遗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意味。

然后,他缓缓抬起一只脚,那只厚底皂靴,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踩在了“拾遗记”门槛外,那片被粪水浸透、又被后续喷泄物覆盖的泥泞中。他的靴底,不偏不倚,正好踏在一本被污物半掩着的、纸张发黑发黄、边角破烂卷起的旧账本上——正是当初陈拾遗从粪坑里捞出、又经他手改造成了厕纸原料的周家库房旧账!

张胥吏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官腔特有的冷漠和压力:

“府尊大人问,”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地上的刘三和那几个还在抽搐的泼皮,“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弄脏了官道?”

那本浸透了周家秘密、此刻又被踩在官靴下的烂账本,在污秽中,仿佛无声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