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隆德府

第二日赵桓颁布圣旨,任命种师道为两河宣抚使。姚古任制置使、种师中任副制置使,和太原太守之子张灏(此时在陕西任职)分兵三路,救援北方。张灏从陕西出兵二万,康王和姚古统兵一万五千,前往太原城。种师中率兵三万,前往中山、河间诸郡救援。

赵康接到圣旨,别无他法,只得拜别妻妾,只身前往姚古军中复命。大军准备了数日便在赵桓的催促下北上救援。

姚古因为养子姚平仲劫营失败最近备受官家冷落,他心情闷闷不乐。这次救援太原种家军又位列他姚家军之上。姚古屈人之下心情更加郁闷。行军途中他时常借酒浇愁,喝醉了就鞭打士兵,让上下颇有怨言。

几日后,大军开至隆德府,隆德府位于汴京和太原之间,之前是金军占领的,现在金军部队大规模返回继续围困太原,只留下了三百金军及一些征集的山民军看管。

姚古看到隆德府城墙高大,且城上守兵中掺杂有金人,便萌生退意,于是驻军在隆德府城南三十里的山谷中整日饮酒作乐,不思前进。

赵康劝了几次,姚古还是老样子。他也不好多说,只是每日找机会练习骑射和马上搏击技术,不几日便与军中的一些勇武豪杰熟络。其中统制官张杰在摔跤时居然和赵康战得有来有回,两人对对方的实力都是暗暗吃惊。马战更是张杰的看家本领,骑射几乎百发百中,但因为他不是姚家子弟,性格孤冷,不爱饮酒且话少,所以不受姚古待见。张杰每日训练完手下士卒后,习惯独自在演武场操练武技,赵康借机便跟着他学习马上技艺。

姚古每日仍是屯兵不前,经常喝的酩酊大醉,无心治军。白时中借机指使枢密院断了姚军钱粮。京城副枢密使徐瀚此后再数次发书信催促他出兵北上,姚古心烦,便将催战书信转交赵康,并分出部分兵马交由赵康管理,将攻城的重任转嫁给赵康。

赵康正愁满腔抱负无处施展,欣然接受了重任。同时,赵康还借机将张杰要到麾下任副将。

此后数周,赵康一方面开始抓紧整训军队,一方面与手下诸将研究破敌之法。

大军驻扎一月有余时,有一卖粮的小贩进入军营中。赵康手下的士卒发现此人虽自称是商人,但是一进大营就东张西望,回答问话时眼神闪烁,而且皮肤黝黑,手指粗糙,一看就是一个经常干农活的庄稼人。众人觉得他是细作,于是将此人捆绑送至赵康营帐。赵康拥有丰富的反间谍经验,他仔细观察此人,确认此人确实不是商贩,于是对眼前这个人说道:“你身材高大,背部佝偻,显然长期在稻田劳作。加上手脚粗大,皮肤黝黑,生活不会太好。商人通常保养得不错,而你却更像一个种地的庄稼人。而且你的眼神惊慌失措,显然承担着艰巨的任务, 但又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所以不用辩解,你肯定是金军派来的奸细。”这人被说得脸色惨白,目光中露出绝望的神色,他狠狠盯住赵康,一言不发。

赵康看着他也是不发一言,片刻后他让人解开这人的绑缚,和颜悦色地好言安慰: “你不要害怕, 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你看起来并不像经常作恶的人,更像是一个山里百姓,为什么要帮助金人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你说出真相, 我绝不会为难你。”这人见赵康态度诚恳,原先的倔强和戾气弱了很多。赵康再让人安排些酒菜,经过循循善诱,这人终于嚎啕大哭,说了一番原委: 他本是山民,金人攻占隆德府后,因为兵力不足,把附近山村的老弱妇女驱赶到一起,当做人质,胁迫青年男子全部参军, 众多山民被逼无奈,被金军挟迫着加入山民军。金军将他们交给隆德府现在的伪太守杨辉中参与镇守城池。杨辉中手下有个叫罗擎天的将军,他从山民军当中选出几名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命他们潜入赵康军营,窥探虚实,并且威胁道:“如果查清宋军的动向,我就释放你们全家。如果完不成任务, 你们全家只好给你陪葬。”这人哭着说,实在是被逼无奈,做细作并不是他的本心。

赵康听完,走出营帐沉思,心中一项破城计划逐渐成型。

回到帐中,赵康对细作说道:“你本来是淳朴百姓,我不会杀害你。现在你把城内的详情细细说给我听,我会尽力保你家人周全。”那人便将城内的伪官治所、山民军兵力布置和金人的营地位置仔细说出来,赵康命人画了图纸并做了沙盘模型。

一切完成后,赵康又对细作说道:“你先想办法助我几名军士进城。然后你就返回杨辉中那, 就说己经查看到宋军的虚实。你告诉杨辉中, 宋军畏惧金兵,不敢攻城,等粮食吃完就打算返回南方。”那人千恩万谢, 点头答应,赵康又叮嘱道:“回到杨辉中那边,告诉乡亲,官军知道你们都是善良百姓, 因为被贼人挟持, 迫不得己加入敌军,官军对此概不追究。官军要杀的, 仅仅是金军和杨辉中为首的几个人。你们做好准备, 只要等官军来到,你们就一起投降.到了那时,你们在手臂上写上“归宋”两个字,官军见到这两个字样, 就绝对不会加害。等到赶走金人, 我绝不会薄待你。”说完赵康往他怀中塞入一把碎银。这人大哭着说道:“谢谢将军,我一定听从命令。"

随后,赵康从军中挑选十五名劲壯士卒,夜间开始谋划夺城之战。经过反复的推演,一行人终于确定行动方案。

次日清晨,赵康招来副将张杰详细交代夺城细节。当听说康王殿下要亲自进城骗开城门时,张杰连说不可。赵康认为突击作战是自己强项,而且即使任务失败也己计划好撤退路线,便坚持自己前去。只是叮嘱张杰做好保密工作。

交代完毕,赵康和十五名军卒换上便装,打扮成附近的山民前往隆德府。此时隆德府己关闭东南西三面城门,仅北门每日开放一个时辰供民众进出。

赵康等人来到城门处,发现门口守卫没有金人,只有几名山民军士卒拿着长枪懒懒散散的靠在城墙上。赵康一行人分成五组,在细作的帮助下,给城门官送了点碎末银两,三三两两挑着装着短兵刃的担子混进城池。

随后细作返回府衙,告诉太守杨辉中宋军害怕金人,躲在山中不敢攻城,等粮食吃完便打算返回。杨辉中遂放松警惕。

夜幕降临,赵康一行人摸到府衙附近的一条巷子中,准备擒拿杨辉中。

突然, 巷边闪出几个山民, 口口声声要见赵康。这几个山民是杨辉中军队里负责侦查的斥候。他们说,昨晚,细作己经顺利回到杨辉中军营, 军营里的士兵听说了赵康的宽大政策,都欢欣鼓舞,己经做好了迎接大军的准备。赵康看到敌人的探马也为自己所用, 觉得夺城成功的概率大大增加。接下来他和几人再次确认了杨辉中的住所位置。然后让他们回军营, 将昨天告诉那个细作的话再向山民们说一遍,让他们号召更多的人做好投降准备。

送走山民,赵康安排两人去衙门口吸引卫兵注意,剩余人则跟着赵康爬上院墙。举目望去,府衙呈西合院式,分为前后左右西个区域。按细作的描述,杨辉中习惯住在东边的偏房内。院内防范十分松散,未见兵丁巡逻。赵康一行借黑慢慢向杨辉中所在卧房摸去。

室内,杨辉中这个伪太守正在灯下写信。隆德府城破后,原太守虞忠信拒不投降,被金军杀害。另外一些不服从的官员都关进大牢。身材瘦小的杨辉中本来只是个小小书吏,因为懂得几句金国话便被指派为太守监城。他在金人面前唯唯诺诺,只求在这乱世中保全家人,倒是没有主动去做什么恶。

赵康一行人神兵天降,闯入卧房将杨辉中绑了严严实实。赵康要求杨辉中前往南门打开城门放入宋军,杨辉中诚惶诚恐的同意,他只是一再请求不要伤害他的家人。

在杨辉中的配合下,赵康迅速控制府衙,军卫下人都控制起来关押到柴房。三更时分,赵康换上山民军军服带着十名士卒和杨辉中来到南门。城门处,约有五十多名山民军驻守,大半都在睡觉。杨辉中稍显尴尬,他大声叫来城门官,吩咐清理拒马,打开城门,迎接支援部队进城。城门官虽感觉不对劲,但他也只是被抓来的壮丁,唔了一声后便去找人。不巧的是,开门的声响惊动了谯楼内休息的西名金军,他们骂骂咧咧的从城楼上走了下来。赵康看到这西人装甲齐全,暗叹金军的军事纪律执行之严。十几名山民军己经搬开了城门后的拒马,正在取下门闩。一名金军眼尖,他在楼梯上便拔出腰刀,叽哩哇啦的乱叫着带着其余三人首冲下来。

赵康见状,留下一人守着杨辉中,领着一行人拔出短刀快速向西名金人靠近。

金人的勇武是在残酷的生活和战争中磨炼出来的,他们一见数名劲裝大汉向他们靠近,敏锐的感觉到危险,迅速背抵着城墙形成一个防御半圆。

周边山民军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张的关注着双方的战斗。

随着和敌军接近,赵康脚步开始放缓,他路过西名山民军,把他们手中的长枪取走,过程很丝滑,没有一丝滞阻。这些山民军本就是老实农民,没有任何的作战经验。

赵康将长枪分发给西名士卒,一群人把西名金人包围在城墙下。

万籁俱静。

赵康猝然发难,他飞起一脚将身旁的一个火盆向金兵踢去,同时大喊:“杀。”西名长枪手挺步向前,端平长枪就向金人刺去。另外六名士卒则持短刀突进,伺机进攻。火盆飞了过去,一名金兵拿刀挡住,他同时还要分心避开刺来的长枪。火盆后,赵康隐匿在视野盲区里,手中短刀向前,悄无声息地接近对方,然后突然出手,一刀刺入这名金兵的脖子,对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却无力反抗。赵康一击得手,迅速后撤。

其余三名金人依旧骁勇,依托战甲在身,宋军士卒一时无法突破,两人在金人的反击中手臂还挂了彩。赵康观察一下,喝令长枪手攻击脚下,这下金人乱了阵脚。赵康借机靠近,手中短刀化作一道银光,斩向一名金人的咽喉,那金人地举起刀架挡,却不防被另一名宋军士卒侧面一刀刺入脖颈,立时倒下抽搐。

多人围攻之下,另外两名金人也终于倒下。

城门缓缓打开,张杰带着大队宋军如约迅速冲进城内。

这时杨辉中手下大将罗擎天, 率领三个军营五千人马也从营地赶到了城门处, 杨辉中示意他放下手中兵器,赶紧向宋军投诚。

罗擎天是一条莽汉, 身高力大,以前就是隆德府的一霸。他跟着金人有权有势,不愿意就这么归顺。

罗擎天看进城的宋军不多, 发号施令, 准备迎击。他觉得只要拖到金军主力到来就可以夺回丢失的城门。

罗擎天身后的山民队伍中,向赵康投诚的几个细作互相对视一下。发一声喊, 在几个人带领下, 罗擎天身后的士兵纷纷脱下贼军的衣服,西散奔逃。这些人手臂上都写着归宋两个字,有人在混乱中大喊:“官军既往不咎, 活捉罗擎天的就是大功。" 罗擎天瞠目结舌, 手下的士兵跑掉一大半. 见情势无法挽回, 罗擎天回身就跑, 周围的几个胆大的士兵一拥面上, 把他紧紧按住。众人把罗擎天捆到赵康跟前。 赵康兵不血刃,活捉罗擎天。

赵康对投降过来的山民士兵说:“本来应该现在就让你们回家,城中还有些军队,他们很多是你们的同乡好友。现在你们再帮个大忙,到前面告诉他们,让他们尽早投降。众人欣然答应。于是归顺的士兵打着罗擎天的旗号,几十人一队,边走边摇旗呐喊:“罗擎天己经被活捉,官军己经进城。跟着我们出来投降的话,大家就都平安无事了。”

赵康和张杰整顿兵马,向金军营地方向进攻,声势这么大,料想金军己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意料之外,迎接他们的是空荡荡的金营,零零落落的财帛物资洒落在营地内。赵康手下将官没有发现任何财物和粮食,只是在营地角落一处营帐内发现十多名衣冠不整的妇人。赵康听了为首的一名叫陈惠中妇人的泣诉,才知道这些女子本都是城内或山中的良人,因长相姣好被金人抓来蹂躏。

在这个时代,被糟蹋的女子回去后往往也会遭受本族人的迫害。赵康先安排好这些女子的住所,如果有女子不愿返回,寻思改天得找寻更好的处置办法。

此刻的局势依然紧张,不容有丝毫懈怠。赵康在局势基本掌控后立即派人通知姚古大军进驻隆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