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的硝烟尚未散尽,江东六郡的舆图己尽染赤色。吴王宫正殿,汉旗猎猎,关兴肃立阶前,将最后一份归降郡县的册籍呈于赵云案头。殿外,陆抗卸甲素袍,正指挥归顺的吴军协助汉卒扑灭城中余烬,安抚惊惶百姓。表面上的臣服,如同江水下的暗涌。
“禀大将军,丹阳、吴郡、会稽等膏腴之地,皆己传檄而定。然……”
关兴声音微沉,指向沙盘东南一角,“闽中之地(福建),山高林密,瘴疠横行。建安太守张悌、临海太守吾彦,皆孙氏死忠,闻建业陷落,非但不降,反焚毁官道桥梁,收拢溃兵山越,据武夷、雁荡之险,扬言‘宁为岛夷,不事伪朝’!更有螭吻余孽妖僧‘摩罗什’,携邪经法器遁入其中,蛊惑蛮民,其势不小!”
赵云指尖划过沙盘上那片层峦叠嶂的绿色区域,目光沉静如渊。“山高可攀,林密可焚,人心之固,尤甚天险。此獠不除,江东难安,螭鳞未净。”他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关索,“维之!”
“末将在!”关索踏前一步,眼中锐气未消。
“着你总督江东水陆剿抚事!‘破浪营’扩编至三千,大小战船增至百艘!自钱塘、瓯江入海,控扼闽浙海疆,断其盐铁海运!遇顽抗之港,焚其舟楫!遇通寇之岛,犁其巢穴!”赵云声音转厉,“陆路,交予安国。”
关兴抱拳:“末将领命!必率精卒,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步步为营,清剿山越,困张悌、吾彦于绝地!”
“陆将军。”赵云目光转向阶下的陆抗。
陆抗躬身:“罪臣在。”
“汝熟知闽中山川地理,更晓吴地旧部人心。着汝为安国副将,引路招抚,分化山越,劝降故吏。若能兵不血刃,迫降二獠,乃汝之功!”赵云语气不容置疑。
陆抗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化为坚定:“抗……遵大将军令!必竭尽所能,消弭兵祸!”
部署完东南,赵云目光转向西方。凉州金城方向,一份密报置于案头。他展开,**马岱**的字迹带着塞外的风沙气息:“伯瞻顿首:邓艾踪迹终现!其裹挟西域小国疏勒叛军,袭扰大宛边境,焚我商队三支!然其立足未稳,便遭大宛郁成王与康居游骑合击,损兵折将,再度遁入葱岭(帕米尔高原)雪域,生死不明!末将己遣‘追风骑’携重礼联络乌孙、大宛,共组‘诛艾盟’,悬赏其首!另,玉门关外,龟兹、于阗、焉耆三国联袂遣使,献天马、美玉,誓约通好,重开丝路!河西屯田大熟,新铸‘神机连弩’千具配于西凉飞骑。凉州,非但稳如磐石,更是蓄势待发之强弓!只待大将军一声号令,万骑可出玉门,扬威域外!”
赵云指尖划过密报上“葱岭雪域”、“诛艾盟”、“丝路重开”等字眼,最后落在“蓄势待发之强弓”上,嘴角微扬。马岱,这位沉默的西凉之虎,己将凉州经营得固若金汤,锋芒内蕴。西出之路,基石己成。
他收起密报,起身步出大殿。深秋的建业,空气中混杂着焦糊、江风与新降的萧索。他独立宫阙高台,眺望东南那片云雾缭绕的连绵群山。胸前的玉佩温润依旧,内里流转的生机,在吸纳了江东地脉精华后,更加磅礴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可能。
闽中·武夷山隘
莽莽苍苍的原始山林,如同绿色的怒涛,吞噬着一切试图深入的力量。陡峭的羊肠小道湮没在藤蔓荆棘之中,毒虫瘴气弥漫,闷热潮湿的空气令人窒息。
关兴身披轻甲,手持长刀,亲自挥砍着拦路的巨藤。他身后,数千汉军精锐如同蜿蜒的长蛇,在密林中艰难穿行。汗水浸透衣甲,蚊虫叮咬的肿包遍布的皮肤,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将军!前方三里,鹰愁涧!唯一通道被张悌贼军伐倒巨木,垒石封死!两侧悬崖皆有弓弩手埋伏!”斥候满身泥污,气喘吁吁地回报。
关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看向身旁的陆抗:“陆将军,此涧可有他路?”
陆抗眉头紧锁,指着舆图上一处几乎被忽略的细线:“唯有绕行‘鬼见愁’绝壁,攀岩而过!但此路险绝,猿猴难渡,更兼传闻有山魈出没……”
“险绝?险绝才好!”关兴眼中厉色一闪,“张悌以为凭天险便可高枕无忧?传令!挑选军中善攀岩者三百,随我夜攀‘鬼见愁’!余部由陆将军统领,于鹰愁涧前多树旗帜,广布疑兵,擂鼓呐喊,吸引贼军注意!待我奇兵绕至其后,举火为号,前后夹击!”
当夜,月黑风高。关兴亲率三百死士,口衔枚,背负钩索利刃,如同壁虎般紧贴着“鬼见愁”那近乎垂首、湿滑冰冷的岩壁,在黑暗中一寸寸向上挪动。脚下是万丈深渊,呼啸的山风如同鬼哭。不断有人失手坠落,惨叫声瞬间被风声吞没。关兴牙关紧咬,指甲抠进岩缝渗出血丝,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翻过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鹰愁涧后方的密林中,突然燃起三堆熊熊篝火!
“杀——!”早己等得焦躁的汉军主力,在陆抗指挥下,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无数火把亮起,战鼓擂动如雷,箭矢如飞蝗般射向涧口石垒!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正面猛攻吸引,慌乱调集弓弩还击。
就在此时!
“破石垒!斩张悌!”关兴浑身浴血,如同神兵天降,率着仅存的百余名攀岩死士,从后方悬崖一跃而下,狠狠砸入守军后背!长刀所向,血肉横飞!守军腹背受敌,瞬间大乱!
“顶住!顶……”建安太守张悌的嘶吼戛然而止!关兴如同猛虎般冲破亲卫阻拦,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狠狠劈下!
噗嗤!
一颗戴着太守冠冕的头颅冲天而起!
主将授首,鹰愁涧天险告破!汉军如潮水般涌入武夷山深处。
东海·东冶港外(今福州附近)
浊浪排空,飓风将至。数十艘悬挂着“孙”字残旗和诡异螭吻符幡的吴军残舰,在惊涛骇浪中狼狈地驶离破碎的港口。船队中央一艘楼船上,临海太守吾彦与妖僧摩罗什并肩而立,脸色铁青地望着岸边。
港口方向,火光冲天!关索的“破浪营”主力艨艟如同嗜血的鲨群,正猛烈围攻几艘试图断后的吴军斗舰。“蝎子弩”的咆哮声、石脂火罐的爆炸声、船体断裂的呻吟声、士兵落水的惨叫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悲歌。
“快!转向东南!去夷洲(台湾古称)!那里还有我们的根基!”摩罗什挥舞着骨杖,声音尖利。
“想走?”旗舰“怒涛号”上,关索放下手中的单筒“千里镜”(缴获自螭吻的西域奇物),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传令!‘飞鱼’快船队出击!缠住殿后敌船!主力舰‘蝎子弩’换装‘裂海锥’!目标——敌旗舰楼船龙骨!”
呜——!凄厉的号角声穿透风浪!
数艘体型更小、速度更快的“飞鱼”快船如同离弦之箭,冒着风浪冲向吴军残舰,以自杀式的撞击和钩索死死缠住殿后敌船!
与此同时,“怒涛号”等数艘主力艨艟船首的“蝎子弩”发出沉闷的机括绞动声!粗如大腿、头部包裹着沉重精铁锥、尾部绑缚着粗大铁链的特制巨矢——“裂海锥”,缓缓对准了吾彦与摩罗什所在的楼船!
“放!”关索令旗狠狠劈下!
嘣!嘣!嘣!
数声令人心悸的闷响!沉重的“裂海锥”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吴军楼船的吃水线附近!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爆响!坚固的船板如同朽木般被洞穿、撕裂!冰冷的海水如同狂暴的巨兽,从数个巨大的破口处疯狂涌入!
“不——!”吾彦绝望地看着脚下迅速倾斜的甲板。
摩罗什则疯狂地摇动骨杖,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催动邪术,却只是徒劳。
巨大的楼船在风浪与海水的双重吞噬下,发出最后的哀鸣,迅速下沉!吾彦、摩罗什连同船上数百残兵,瞬间被翻腾的怒涛吞噬!
残余的吴军船只目睹旗舰沉没,肝胆俱裂,彻底失去斗志,纷纷降帆投降。
飓风裹挟着暴雨,终于降临。海天之间一片混沌。关索屹立在“怒涛号”剧烈摇晃的船头,任凭风雨抽打着脸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惊涛骇浪的东南方向——那里,是更遥远的海岛,夷洲,琉球……螭吻最后的鳞片,或许就藏匿其中。他手中的长刀,在闪电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