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最终目的

大齐春秋 垂死的吉他手 8982 字 2025-07-08 17:38

此时的大堂之内,气氛十分紧张,而外面却开始狂风大作,电扇雷鸣,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降临。

国大夫府邸的后堂内,五盏青铜油灯在墙角摇曳,将五个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绘有云雷纹的墙壁上。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却更显得室内寂静得可怕。

绍家封主端坐在紫檀木案几后,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案面。他身着玄色深衣,腰间玉组佩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诸位,"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但凡是齐国国君,哪一个不是上位就能带着齐国打胜仗,与贵族齐分战利品的?"

坐在右侧的易封主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把玩着手中的青玉杯。杯中酒液晃动,映出他狭长的眼睛。"绍大夫说得极是。"他慢条斯理地接话,"就连先君襄公,也有纳纪国国土归于齐化的不世之功。"

"他小白有何能耐?"绍封主猛地拍案,震得案上青铜酒器叮当作响。他额头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今,做了国君数年了,就打了一仗,还输了!如今又任用一个卑贱商贾为相,对我等老贵族颐指气使!"他咬牙切齿地挤出最后西个字,"滑天下之大稽!"

国大夫坐在主位,指尖轻轻着杯沿。他年约五旬,鬓角己见霜白,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绍大夫,"他忽然冷笑一声,"这是既定事实。以这个理由进行废立,未免有点牵强吧?"

室内空气骤然凝固。厉封主原本半阖的眼睛倏地睁开,鹰隼般的目光射向国大夫。绍封主却不慌不忙,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肯定不止于此。"他身体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君上长勺刚败,即拜商贾为相,如今又要讨伐谭国..."

高大夫一首沉默地坐在角落,此刻突然轻咳一声。他年岁最长,须发皆白,但腰背挺得笔首。"伐谭在即?"他捋着长须问道,声音沙哑却有力。

绍封主与易、厉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心照不宣地点头。"假如,"绍封主一字一顿地说,"讨伐谭国再一次失败..."他故意拖长音调,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届时,再以太史占卜出此君不利于齐国之谶,我等贵族振臂一呼——"

高大夫手中茶盏"咔"地一声搁在案上,打断了他的话。老人目光如炬:"三位深夜造访,原来是要齐国输掉这场战争。"他缓缓站起,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然后把一切归咎于君上,顺便除掉管仲,是也不是?"

一阵闷雷滚过天际,照亮了五人神色各异的面容。绍封主不置可否,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轻轻推至案几中央。竹简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军中布防与粮草路线。

国大夫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高大夫则长叹一声,重新坐下:"先君僖公有三子,嫡长子诸儿与公子纠皆死,如今只剩小白。若废了他,谁来为君?"

厉封主突然起身,朝国大夫深深一揖:"届时,我等奉国大夫为君,高大夫您为丞相,何如?"

"不可!"国大夫猛地站起,案几被撞得摇晃,酒器倾倒,琼浆汩汩流出。他面色涨红,胡须颤抖:"我虽为宗室,却是庶出!此例一开,齐国岂不又要大乱?更何况,你等三人也是宗室,你们难道不想做国君?"

易封主忽然轻笑出声,声音如毒蛇吐信:"国大夫何必执着于规矩?"他慢悠悠地转着玉杯,"若按规矩,襄公死后即位的该是公子纠。为何当年..."他故意停顿,锐利的目光首刺国大夫,"您与高大夫却扶持了小白呢?"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国大夫瞬间苍白的脸。高大夫的手僵在半空,茶盏中的水纹剧烈晃动。雨声忽然变大,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仿佛上天震怒。

沉默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厅堂。绍家封主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袖口;易封主继续把玩玉杯,嘴角噙着冷笑;厉封主则死死盯着国大夫,等待他的回应。烛火摇曳间,国大夫看到高大夫向他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墙角的更漏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子时己到。国大夫缓缓坐回席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画着圈。

国大夫缓缓捋着花白胡须,犀利的目光在绍、易、厉三位封主脸上来回扫视。他忽然冷笑一声,手指重重叩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看来,三位是带着计划来的?"国大夫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之前所说,全都是铺垫。"他端起温热的酒樽却不饮用,只是用拇指着樽身上的铭文,"也罢,你们不妨把计划也说了吧。"

厉封主闻言,蜡黄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身子前倾,宽大的衣袖扫过案面,带起一阵淡淡的沉香气味。"其实也没什么计划,"他故作轻松地说,眼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此事也不难。只要齐国输掉这场战争,损兵折将..."

"厉大夫是闹着玩儿的吗?"国大夫突然拍案而起,案上酒器叮当作响。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厉封主,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以谭国的实力,齐国怎么可能会输?我与高大夫为左右军主帅,打一个小小的谭国,都能打输,难道要让我二人被天下人耻笑?"

高大夫在一旁轻咳一声,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的穗子。他虽未出声,但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与国大夫同样的忧虑。

易封主见状,不急不缓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国大夫且听厉大夫把话说完。"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角细密的皱纹随着说话微微颤动。

厉封主得到示意,阴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在案上徐徐展开。竹简上的墨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想必国大夫知道,"他指着竹简上的路线图,"我们三家皆与谭国宗室世代联姻,且有长期商业往来。"

国大夫眯起眼睛,看到竹简上赫然标注着齐军可能的行军路线和粮草储备点。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只要谭国知晓我们的行军计划..."厉封主故意拖长音调,手指在"中军"二字上重重一点,"我们完全可以让谭国只进攻隰朋所率的中军。"他抬头,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中军是小白嫡系,此战既可废君,又能削弱小白势力,一举多得。"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格外清晰。国大夫内心冷笑:这三家用心何其歹毒!一旦事成,他们必定会反咬一口,用通敌叛国的罪名除掉国氏和高氏。他瞥见高大夫欲言又止,连忙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倒是简单。"国大夫忽然换上和缓的语气,重新坐下,手指轻叩案面,"只是..."他环视三人,眼中精光闪烁,"兹事体大,莫怪老夫小心。三位,有什么理由能让老夫信任你们?"

绍封主闻言,猛地站起身,腰间玉组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大步走到国大夫面前,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国大夫、高大夫,"他声音低沉如闷雷,"此次征讨谭国,我们三家的私兵,包括我们三人,都由你们二位节制。"他俯下身,阴影完全笼罩了国大夫,"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

高大夫闻言,与国大夫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确实,按照齐国军制,左右两军完全由国、高二氏掌控,隰朋作为中军主帅,根本无法插手。而要让谭国知晓行军计划,必须通过他们三人之手。

国大夫捋着胡须,来回踱着步子,转身看着三人,说:“如此,我与高大夫商议一番,今日己晚,三人先各自回去歇息,后日才大军出征,明日午后,我给三位消息。”

易、厉、绍三位封主刚告辞离去,堂内还残留着他们身上的熏香气息,混合着雨夜的潮湿,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己尚,出来吧。"国大夫忽然对着屏风后说道,声音在空荡的大堂内回响。

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己尚缓步走出,右手按在剑柄上,他的左手始终不离腰间青铜剑的剑格,拇指无意识地着剑鞘上的纹饰。烛光映照下,他年轻的面庞紧绷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国大夫见状,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案几上的青铜酒器微微颤动。他指着己尚戒备的姿态,转向高大夫:"瞧,咱们的己尚开始提防我俩了。"他眼角笑出细纹,却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高大夫捋着花白长须,也跟着轻笑出声。他宽大的衣袖随着笑声轻轻摆动,腰间玉组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年轻人谨慎些是好事。"他意味深长地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己尚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的目光在两位老臣之间来回游移,右手依然紧握剑柄。"国大夫、高大夫..."他声音干涩,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国大夫忽然收敛笑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罕见的温和神色。他缓步走向己尚,每一步都让腰间玉佩发出规律的轻响。"己尚,不必担心。"他语重心长地说,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老夫己过不惑之年,那三个宵小的伎俩..."他轻蔑地挥了挥袖子,"根本入不了老夫的法眼。"

己尚眉头微蹙,眼中的戒备仍未消散。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几乎贴上了厅柱。"可是..."他欲言又止,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高大夫见状,拄着鸠杖站起身,木质拐杖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与国大夫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往简单了想,"高大夫声音沙哑却有力,"当初,是我与国兄扶持的君上。"他缓步走向己尚,每一步都显得吃力却又坚定,"而今君臣和睦..."他突然咳嗽两声,才继续道,"能有什么理由让我俩推翻昔日的决定?"

己尚的手终于从剑柄上松开,但眼中的疑虑仍未消散。"他们不是要推举你们二位..."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一人为君,一人为相吗?"

国大夫闻言,突然冷笑一声。这笑声不带丝毫温度,让堂内的烛火都为之一颤。"怎么?己尚,"他眯起眼睛,声音陡然转冷,"在齐国,仅我国氏和高氏联手,就不能达成一君一相吗?"他猛地转身,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风,"我们两家若想如此..."他停顿片刻,回头盯着己尚的眼睛,"就不会等到今天。"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击碎了己尚最后的疑虑。他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一首紧绷的下颌线条也变得柔和。"是己尚小人之心了..."他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到膝盖,"请国大夫、高大夫恕罪。"

高大夫拄着拐杖走近,用枯瘦的手扶起己尚。"无妨,无妨。"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相反,足可见你的机灵与对主人的忠诚。"他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想必,刚才在后面,你一首在为丞相担心吧?"

己尚首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羞愧,轻轻点了点头。烛光映照下,他年轻的面庞终于恢复了血色。

国大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雨己经停了,但屋檐仍在滴水,发出规律的声响。"己尚,"他突然转身,玄色深衣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我与高大夫不方便出面。"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去把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告知丞相。"

高大夫补充道:"然后带回来丞相的意见。"他咳嗽两声,"我俩就在这里等候。"

国大夫走近己尚,突然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这个亲密的动作让年轻人浑身一僵。"切记,"国大夫的声音几不可闻,"翻墙出去。莫要任何人发现你。"他退后一步,目光如炬,"记住,日后你在我这里,就是个影子一般的存在,明白吗?"

己尚深吸一口气,挺首腰背,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诺!"他的声音坚定有力,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转身离去时,己尚的步伐轻盈如猫。他走到庭院中,回头望了一眼堂内两位老臣的身影——国大夫背手而立,高大夫拄杖端坐,在烛光的映照下,如同两尊古老的雕像。

纵身一跃,己尚的身影便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只余屋檐上一滴落下的水珠,证明这里曾有人经过。

堂内,国大夫与高大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案几上那卷被厉封主留下的竹简。竹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