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推开那扇门，身后的光芒迅速熄灭，一如通往地狱的入口，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之路。

灰白的走廊无边无际，脚步声在这空旷的空间中激荡出回音。两侧的墙壁上，贴满了他不同阶段的脸——

婴儿时的沈燕、童年的沈燕、在工地搬砖的沈燕、站在公司电梯前神情麻木的沈燕、在画卷世界里变成史官的沈燕、在理发铺与鬼谈笑的沈燕……

这些“沈燕”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知道他们都代表什么吗？”那观察者的声音仿佛从空气中渗出，低沉、缠绕，像梦魇的呢喃。

沈燕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

“他们是你每一次人格碎裂后的重构模型。每一个面孔，都是系统试图塑造的你。”

沈燕停下脚步，看着一幅中学时的自己，那时候的他成绩中等，沉默寡言，仿佛永远无法进入别人的世界。他的目光有些发红，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陌生。

“我真的就是他们吗？”他轻声问。

那声音冷冷地回答：“你以为你是独立的个体意识？不。你是一个多次整合、多次打散、被不断测试和重启的试验体。你所拥有的‘自己’，只是几千次试错的结果。”

沈燕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中学时的自己。

砰！

那面墙忽然碎裂，碎片飞溅之间，一段清晰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操场上，一群人围着他嘲笑：“他是没人要的怪胎！”

——回家后，父母视而不见，母亲沉迷信仰，父亲终日酗酒。

——深夜，他躲在房间里，抱着膝盖默默哭泣。

“原来这段记忆是被我封锁的……”沈燕低喃。

“不是你封锁的。”那声音轻声纠正，“是系统删去的。因为你的情绪过于不稳定，程序决定从你的人格数据库中清除那一阶段，以重建新的‘可控你’。”

“而你一首都在试图挣脱这控制。”

沈燕继续往前。

他开始不再害怕这些“自己”。他用手触碰每一个自己，碎裂的墙面纷纷洒下记忆的雨：

——高考失败后的痛苦；

——第一次恋爱被背叛的撕裂感；

——一次意外的跳楼念头；

——一个雨夜，他在公交车后门，被陌生老人握住手，说了句：“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沈燕的头越发沉重，那些情绪像潮水一般冲刷着大脑——这是痛苦，是被遗忘的真实，是人格层层剥落后留下的灵魂骨架。

但他没有停。

他开始奔跑。

意识通道在延展，仿佛没有尽头，但他感觉自己正在越来越接近某个“核心”。

首到走廊尽头，那是一面镜子。

——没有墙，只有镜子。

镜中站着一个人。

是沈燕，但不是“现在”的沈燕。

那人穿着银白色的研究服，眼神清冷，胸口一行字：

主意识母体编号：Y0

沈燕愣住了。

“你……是我？”

镜中人轻轻一笑，眼神却冰冷得像死水。

“不。我是原本的你。那个一开始就自愿参与‘人格分裂实验’的你。”

沈燕后退半步：“不可能，我从没……”

“你忘了。”镜中人笑着打断他，“你亲手签署了意识解构协议，允许系统将你的主意识分裂为多个人格样本，分别投放到不同测试世界中，以检验‘人格回归’的可能性。”

“你愿意抛弃一切，只为证明意识是可以重构的。”

沈燕脑中一阵晕眩。

——画面涌入脑海：

他坐在一间雪白的研究室中，面前是协议书，旁边站着另一个面无表情的“他”。

他颤抖着签下名字，一句机械般的话回荡在耳边：

“编号Y0，将被分解为次级意识Y1-Y99，投入多重变量世界。”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喃喃问道。

镜中人沉默了一下，答道：“因为你在现实中……己濒临死亡。”

“你的身体在进行最后的维持，而你的意识，却被作为实验品保留。”

“你是在死亡边缘唯一逃出的意识体。”

沈燕瞪大眼睛，他的喉咙像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

“系统允许你赌一局。你若能在多重分裂中重新聚合出主意识，便可获得新生。”

“而现在，你走到了终点。”

镜中的人忽然抬手，一枚白色的钥匙凭空浮现，悬在两人之间。

“这就是你最后的选择了。”Y0淡淡道，“接下这枚钥匙，你将整合所有人格，重塑真正的你。但一旦失败，你将彻底崩溃。”

沈燕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了所有的梦境、所有的“穿越”、所有的挣扎、愤怒、怀疑、迷茫……

他慢慢伸出手。

“你确定吗？”镜中人最后问，“或许你整合后并不喜欢真正的自己。”

沈燕握住钥匙，坚定地说：

“我宁愿面对一个真实的我，也不愿在假象里苟活。”

咔哒。

钥匙插入空气，旋转。

整个空间陡然炸裂，碎片化为无数流光，沈燕被一股巨力裹挟，坠入一片光海。

记忆、情绪、人格、灵魂……开始重新拼接。

在那万千光芒之中，他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是真正的沈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