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晨雾裹着嘉陵江的潮气，林墨着掌心的鳞纹，将渝州寄来的戏票浸入雄黄酒。票面朱砂遇酒化开，浮现出三行血书："画屏吞角儿，鬼戏唱三更，要救梨园魂，需描钟馗睛。"

他掀开地窖的槐木盖板，霉味中浮出十二口描金漆箱——这是祖父留下的"阴戏行头"，最深处那口贴满泛黄封条的木箱里，锁着半卷《目连救母》的工尺谱，谱边批注赫然是祖父的字迹："丙寅年惊蛰，封鬼伶于丰都戏楼。"

戌时·丰都奈何戏楼

残破的戏台爬满藤萝，林墨的狼毫笔扫过楹联上"离合悲欢演往事"的"悲"字，青砖缝里突然渗出墨汁。后台的妆镜蒙着血雾，每面镜中都有个描着半面妆的伶人，正用骨梳沾着脑浆梳头。

"林公子来补画？"铜钱面帘叮当作响，穿蟒袍的花脸从梁上倒吊下来，手中马鞭竟是条脊椎骨，"这《钟馗嫁妹》缺个送亲的，您这身皮囊正合适......"

渡魂笔突然暴起，蘸取妆台胭脂在虚空画出火判官。花脸厉叫着缩回梁上，镜中伶人齐声尖笑，戏台地板轰然塌陷，露出底下由头骨垒砌的十八层"地狱道"戏箱。

子时·画屏噬魂

林墨跌落最深处的鎏金戏箱，西面画屏亮起幽光。东屏《牡丹亭》的杜丽娘正在啃食柳梦梅的手指，西屏《长生殿》的杨贵妃用白绫绞杀唐明皇，每幅戏画都在上演血腥结局。

"林家小儿识得此物否？"南屏《雷峰塔》的白娘子突然转头，蛇尾卷着半块青铜傩面——正是姜宅缺失的那半张，"当年你祖父封我于此，今日便用你的魂魄补全这《西怨图》！"

渡魂笔的狼毫根根断裂，林墨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画屏。血珠触及白蛇七寸的瞬间，整座戏楼回荡起祖父的吟唱："叹孽海情天皆是幻......"

寅时·墨破轮回

林墨撕开戏服内衬，胸膛鳞纹泛出幽蓝。他以指代笔在虚空勾画，鳞片剥落处渗出的竟是掺着珍珠粉的鲛人血。西幅戏画在血墨中扭曲融合，凝成祖父临终前未完成的《鬼门开》——画中钟馗独目泣血，獠牙咬着的正是那块青铜傩面。

"原来您早算到今日......"林墨将渡魂笔刺入心口，蘸取心头血点睛。钟馗画像突然暴长三丈，判官笔劈开戏箱底层，三百具裹着戏服的尸骸中，一具生着鱼鳃的童尸正握着半卷族谱。

辰时·浮生残卷

戏楼在晨曦中化作飞灰，林墨倚着残柱翻开族谱。泛黄纸页记载着林氏秘辛："宣统三年，洞庭鲛人与画师通，产双子，一为镇海眼，一承渡魂笔......"

铜铃又响，新到的羊皮卷沾着墓土腥气："洛阳龙门窟，佛首夜泣血，求描菩萨低眉相。"他抚摸着胸口的鳞片轻笑，昨夜被白娘子撕去的左袖下，新生出的鳞甲正泛着淡淡金光。

浮生斋的晨光斜照在鎏金香炉上，林墨着洛阳寄来的血沁玉牌。牌面阴刻的菩萨低眉相正在融化，渗出暗红液体带着熟悉的松烟墨气息——这分明是陈无相当年特制的"镇魂墨"。

"林家小子，你这渡魂笔的握法不对。"

苍老女声突然响起，林墨猛然转身。阿湘的银发绾着那支标志性的朱砂簪，手中《百鬼夜行图》残卷正与柜中的鲛绡共鸣："陈老板临终前留了句话——'待鱼鳞覆心时，去龙门寻半面佛'。"

龙门石窟·万佛洞

林墨的登山镐凿开暗窟封石，腐臭中混着陈年雄黄味。阿湘的朱砂伞扫过壁面，三百尊无头佛像的断颈处，正渗出与血玉牌相同的黏液。

"二十年前，陈老板在此修补《帝后礼佛图》。"阿湘指尖抚过残缺的浮雕，"那夜九尊主佛突然泣血，程罡的盾牌在这里......"她突然噤声，伞尖指向某处刀痕——正是程氏玄鸟盾特有的月牙缺口。

暗处传来铁链拖曳声，林墨的渡魂笔突然自行飞起。笔杆浮现出陈无相年轻时的刻字："癸酉年霜降，封九狱僧于此。"随着墨迹显现，九具缠着经幡的骷髅破壁而出，每具胸骨都嵌着半截千机戒碎片。

子时·佛首泣

"你祖父抽了佛骨给自己续命！"为首的骷髅住持下颌开合，手中禅杖竟是程罡的盾牌残片，"看看你心口的鳞片，那是用我佛门金身喂出的鲛毒！"

林墨扯开衣襟，鳞纹己蔓延至锁骨。阿湘突然将朱砂簪刺入他后颈，剧痛中浮现记忆碎片——陈无相抱着婴儿站在沉船甲板，将鲛人血混着佛骨粉喂入他口中。

"陈家三代都是镇海人桩，到你该还债了。"骷髅住持的禅杖砸向浮雕，帝后礼佛图突然活过来。陈无相的虚影正在画中修补佛首，每一笔都从林墨心口剜出血肉。

寅时·画骨还魂

渡魂笔炸成万千狼毫，林墨蘸取心头血在虚空勾画。鳞片剥落处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陈无相当年封入的《水陆道场图》——三百高僧的怨气化作金粉，将九狱僧生生压回壁画。

阿湘突然割腕洒血，朱砂伞面映出程罡最后的战场："当年陈老板用自己换你活命，现在该你抉择——用千机戒重生他，还是保这芸芸众生？"

琉璃佛首在林墨手中碎裂，露出里面封着的半枚玉清铃。陈无相临终景象骤然清晰：他亲手将哭闹的婴儿交给阿湘，胸膛剖开填入镇海佛骨。

辰时·因果线

龙门山巅的晨钟惊起寒鸦，林墨将玉清铃系在渡魂笔尾。阿湘的身影随晨雾消散，只余飘落的话："陈老板留给你三件东西——浮生斋、渡魂笔，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

铜铃送来新委托时，林墨正用鲛绡包扎伤口。来自长白山的桦树皮信上，岳氏枪法的戳刺痕迹犹在："雪岭金蟾吞碑，求补萨满神鼓图。"他着琉璃罩中的半块千机戒，终于看清内圈小字——"陈无相予孙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