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铜铃在暮色中轻颤,檐角新晒的朱砂符纸泛着淡淡腥甜。陈无相正用姜小娥的老墨修补《百鬼夜行图》的裂痕,笔尖忽地一滞——墨色在素衣女子的裙裾处晕开,竟凝成个倒悬的八卦纹。
“掌柜的,有客到。”阿湘掀开湘妃竹帘,领进个鹤发鸡皮的老道。那人道袍沾满香灰,怀中紧抱的油布包渗出暗红,仔细看去,布角绣着青城山天师洞的云雷纹。
老道颤巍巍解开布包,露出半幅泛黄绢画。画中钟馗持剑踏鬼,偏偏剑尖三寸被污血浸透,血色里隐约浮着密密麻麻的殄文。“三日前,伏魔殿的镇邪图突然渗血。”老道喉头滚动,“每逢子时,这画里的恶鬼……在啃噬钟天师的靴底。”
陈无相并指抚过绢画,千机戒的木纹泛起青光。污血突然翻涌,竟沿着他指尖攀爬,在皮肤上烙出“丙申年七月十五”的篆字——正是中元鬼节。阿湘的朱砂伞“唰”地展开,伞骨桃木钉将血线钉在案头:“血里有尸油,是湘西赶尸匠炼的锁魂血!”
子时的浮生斋烛影摇晃。陈无相取姜小娥的老墨混入雄鸡冠血,笔锋悬在钟馗剑尖三寸处。墨珠坠落的刹那,整幅绢画腾起青烟,十八层地狱的哀嚎穿透画纸。苏墨的声纹仪突然爆鸣,频谱显现出诡异的双重频率:“画中画!污血下面藏着《万灵图》残页!”
千机戒化作刻刀,陈无相屏息挑开表层绢丝。血痂剥落处,露出半幅星斗密布的河图,图中二十八宿的位置皆以人骨粉勾勒。“这是娲皇补天时绘制的《万灵图》残卷。”他指尖发颤,“怪不得幽冥阁要抢青城山的镇邪画……”
话音未落,瓦顶突然炸开。三个黑袍人如蝙蝠倒悬而下,袖中甩出的锁魂链缠向残卷。程罡的玄鸟盾撞碎横梁,林沧的分水刺引动沱江水汽,却在触及黑袍时被某种力量弹开——那些人的面具上,赫然刻着与千机戒相同的混沌青莲纹!
“小心,是幽冥阁的‘鉴宝使’!”陈无相挥笔泼墨,污血在虚空凝成傩公面具。面具吞下两道锁魂链的瞬间,残卷上的危月燕宿突然亮起,星辉化作利箭射穿瓦顶。黑袍人惨叫坠地,面具碎裂处露出半张布满星斑的脸——竟与苏墨耳后的谛听鳞片如出一辙。
阿湘的伞尖挑开黑袍内衬,掉出块浸血的青铜罗盘。盘面指针疯转,最终定格在西南巽位。“青城山老君阁……”老道突然呕出黑血,掌心浮现同样的星斑,“他们要找的不是残卷,是藏在阁中的量天尺!”
五更梆响,浮生斋的地板上星辉未散。陈无相将残卷收入《百鬼夜行图》,图中素衣女子的眉笔忽然指向青城山方位。苏摩调试着从黑袍人身上拆下的青铜罗盘,声纹仪捕捉到一段加密频段:“七月十五,鬼门量天——他们在等中元节重启量天尺!”
“收拾法器。”陈无相将老墨研入朱砂,“明日启程青城山。这量天尺既能丈量阴阳,必是修补《万灵图》的关键。”
晨光刺破窗纸时,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林沧擦拭分水刺的手忽然顿住——刃面倒映的《百鬼夜行图》上,钟馗靴底的血渍正缓缓爬向素衣女子的裙摆,凝成个歪斜的“叛”字。
浮生斋的晨光被香炉青烟割裂,陈无相凝视着《百鬼夜行图》上歪斜的“叛”字,指尖老墨混着朱砂的余温尚未散尽。檐角铜铃忽地齐鸣,十八枚铜钱穿成的辟邪帘无风自动——今日第一位客人踏着满地碎影推门而入。
来者是个穿靛蓝粗布衫的庄稼汉,怀中紧抱的陶罐沾满坟头土。他哆嗦着掀开罐口,腐臭味霎时弥漫,内里泡着半幅被血浸透的《灶王爷年画》。“陈、陈掌柜,俺家灶台连着七日渗血……”汉子喉结滚动,“昨儿个请人撬开灶砖,挖出这邪乎玩意儿!”
阿湘的朱砂伞尖挑起年画一角,褪色的灶王爷像突然睁眼,瞳仁里嵌着两粒带血的糯米。陈无相并指抹过画纸,千机戒的土灵珠泛起黄光——灶王手中的玉如意竟是用人牙拼成,齿缝间还粘着青城山特有的冷杉树脂。
“这不是年画,是‘饲鬼符’。”他蘸取姜家老墨,在灶王嘴角补了道镇煞纹,“青城山脚的村落,近来可有人失踪?”
庄稼汉扑通跪地,从裤腰摸出块青铜残片:“村长家幺儿半月前被掳走,就留下这个……”残片边缘刻着半朵混沌青莲,与幽冥阁鉴宝使的面具纹路如出一辙。
子时的浮生斋烛火摇曳。陈无相将残片按在《万灵图》残卷上,二十八宿中的箕水豹突然位移半寸,星辉在青砖地面投出个模糊的坐标。林沧的分水刺突然嗡鸣,刃面倒映出青城后山废弃的义庄——瓦檐上正悬着七盏逆北斗排列的白灯笼。
“是‘七星倒尸阵’。”程罡的玄鸟盾映出灯笼骨架上细密的殄文,“幽冥阁在炼活人桩!”
五更鸡鸣时,众人己潜入义庄地窖。腐臭的供桌上摆着九盏头盖骨油灯,灯火幽蓝如鬼目。正中悬着幅丈余长的《阴曹地府图》,十殿阎罗的判官笔尖皆指向被铁链捆住的男童——正是村长家幺儿!
“别碰画!”陈无相拦住欲挥盾的程罡,“这是‘移魂帛’,碰了魂魄就困在画里。”他取姜家老墨混入童子指尖血,笔锋悬在秦广王画像的生死簿上。墨珠坠落的刹那,整幅帛画泛起血浪,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争相探出画纸。
千机戒化斩鬼刀,陈无相踏罡步劈向楚江王画像。刀锋却似劈中棉絮,画中寒冰地狱突然坍缩,将阿湘的朱砂伞卷入画内。男童的哭喊自画心传来:“救救我!他们在量我的骨头……”
苏墨的声纹仪突然爆出尖锐蜂鸣,频谱显现出骨骼共振的频率。“是量天尺!”他耳后鳞片渗血,“幽冥阁在用童子骨校准尺码!”
陈无相咬破舌尖,血雾喷在《万灵图》残卷上。箕水豹星宿骤亮,青光化作利爪撕开《阴曹地府图》背面——暗层里藏着半截青铜量天尺,尺面刻度竟是人体骨骼图解!
“原来青城山量天尺本是一对。”他挥墨在尺面勾出缺失的星宿,“阴尺量魂,阳尺测运,双尺合璧才能窥探《万灵图》全貌。”
寅时的义庄突然地动山摇。七盏白灯笼齐齐炸裂,幽冥阁的鉴宝使破瓦而入,手中阳尺泛着血光。“陈掌柜好眼力。”为首者面具裂开,露出半张与老司公相似的脸,“可惜量天尺认主,需以通灵者的脊骨为鞘——”
程罡的盾牌撞偏劈向陈无相后颈的阳尺,林沧的分水刺引动地窖积水。混战中,陈无相将阴尺插入《万灵图》残卷,二十八宿突然倒转,星辉凝成娲皇补天的虚影。鉴宝使的阳尺应声而断,尺中封存的百具怨魂尖啸着扑向施术者。
“你姜家祖上参与补天,血脉本该镇守《万灵图》。”陈无相将半截阳尺掷向老司公之子,“奈何甘为幽冥阁的量骨奴!”
晨光穿透地窖时,男童的魂魄自画中归位。陈无相着阴阳量天尺的断口,忽然望向青城山巅的老君阁——檐角风铃正无风自动,恍如万千星斗坠落人间。
阿湘展开新修补的《百鬼夜行图》,十殿阎罗的判官笔尖齐齐指向西南。素衣女子裙摆的“叛”字己化作北斗勺柄,勺心处浮出个朱砂标记:酆都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