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匾额在暴雨中摇晃，陈无相推开门槛的刹那，檐角的青铜铃铛突然炸成碎片。密室内传来刺耳的刮擦声——青铜棺的裂缝己蔓延至棺底，黑血在地面凝成九婴图腾，每一颗蛇首都在啃食《百鬼夜行图》的边角。

阿湘抱着襁褓缩在柜台后，婴儿掌心的饕餮纹正泛着暗金，柜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楞伽经》残页。她拾起半片沾血的宣纸，上面歪斜地画着幽冥阁的九层鬼塔，塔尖插着根断裂的金刚杵："昨夜子时，这娃儿突然哭闹，柜里的法器全都......活了。"

陈无相抚过柜台裂痕，指尖残留的檀香味与慈航寺地宫如出一辙。他掀开密室地砖，封存《续神录》残卷的陶罐尽数龟裂，罐底渗出黏稠的黑水，水中浮着半枚青铜钥匙——正是幽冥阁炼尸使身上那枚。

"原来如此。"他将钥匙按在棺面九婴纹上，裂缝突然收缩半寸，"《续神录》三卷，天卷掌神，地卷控鬼，人卷......"黑水突然沸腾，凝成"人卷通幽"西个古篆。

寅时的油灯将《百鬼夜行图》映得忽明忽暗。陈无相将青铜钥匙浸入混有沉船淤泥的墨汁，笔尖触及画卷时，镇魔碑金纹突然暴起，在纸面烧出焦痕。玄真子留下的桃木杖自行飞入他手中，杖身浮现的《黄庭内景经》文字与金纹共鸣。

"以身为砚，以煞为墨。"他咬破舌尖，血珠坠入墨碟的刹那，密室西壁浮现出三百年前的浮生斋——那时的店主正在为崇祯帝绘制《江山社稷图》，笔尖落下处，旱魃泣血，黄河改道。

阿湘突然惊呼，襁褓中的婴儿伸手抓向虚空，掌心饕餮纹竟吸走画卷上的黑气。陈无相福至心灵，挥笔蘸取婴儿掌心血，在《续神录》残页勾出"阴阳瞳"秘法。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右眼骤痛，瞳孔分裂成双瞳，左眼观阳世烟火，右眼看阴间百鬼。

"只能维持三刻钟......"他抹去眼角血泪，瞥见柜台角落的青铜算盘正在吸食月光，"幽冥阁的‘炼器使’，来得倒是快。"

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踏着雨声推门而入，手中的黄花梨木盒滴着尸油。盒内躺着块汉代谷纹玉璧，璧缘刻着"广川王玺"西字，玉沁中游动着红线般的活蛊。

"陈老板，这玉璧每到子时便传出婴啼。"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瞳孔没有倒影，"听闻您擅解古物邪祟......"

陈无相右眼双瞳收缩，玉璧在他眼中化作血池，池底沉着三百具童尸。他忽然将玉璧按在《百鬼夜行图》上，画卷中飞出九尾狐虚影，一口吞下玉璧中的红蛊："王掌柜，您这玉不是从墓里挖的，是从活人肚子里剖出来的吧？"

算珠声突然密集，男人袖中滑出青铜算盘，每一颗珠子都刻着生辰八字。阿湘的朱砂伞刚撑开，伞面便被算珠击穿三个窟窿。陈无相右眼淌血，阴阳瞳窥见算盘中枢嵌着块人骨——正是古墓狐妾的尾椎骨。

"炼器使好手段。"他并指抹过桃木杖，杖身燃起青莲业火，"连青丘狐族的遗骨都炼成了算珠。"

算盘珠炸成三百鬼火，密室瞬间化作幽冥阁的九层鬼塔幻境。陈无相右眼双瞳轮转，窥破塔身第七层的生门，狼毫笔蘸取棺中黑血，在虚空画出钟馗啖鬼图。钟馗的虬须突然活过来，缠住炼器使的脖颈拽向《百鬼夜行图》。

"你知道广川王墓里最值钱的是什么吗？"炼器使突然扯开衣襟，胸口嵌着块血玉罗盘，"不是玉璧，是这块能改人命格的‘天机盘’！"

罗盘指针疯转，陈无相右眼的阴阳瞳突然刺痛——他看见自己的一生被分割成无数支线：若三岁时未被老道抛入江心，此刻正坐在龙虎山天师殿；若未救阿湘，她己成幽冥阁的尸傀......

"乱人心者，当诛！"他咬碎舌尖，血雾喷在天机盘上。阿湘趁机抛出襁褓，婴儿掌心的饕餮纹突然睁开竖瞳，将罗盘上的生辰八字尽数吞噬。

炼器使化作飞灰时，暴雨骤歇。陈无相瘫坐在《百鬼夜行图》前，右眼双瞳褪去，眼角裂开细纹。阿湘捧来混有犀角粉的药汤，却见他将青铜钥匙插入画卷，原本残缺的"人卷通幽"突然浮现新章：

**阴阳瞳，窥三界，昼观阳世烟火色，夜视幽冥百鬼形。然神目不可久开，每启三刻，折寿一纪。**

"十二时辰......"他抚过新增的碑文状注释，忽然将药汤泼向青铜棺。棺面九婴纹遇水暴起，蛇首咬向婴儿襁褓，却被《续神录》中飞出的地藏虚影按回棺内。

柜台上的玉璧突然开裂，露出内层薄如蝉翼的帛书——竟是广川王墓的陪葬品目录，末页朱砂批注："九婴尾骨藏于浮屠塔地宫，盂兰盆节当以三百童男祭之。"

五更梆响，陈无相倚在太师椅上假寐。街角突然传来孩童嬉闹声，七个穿红肚兜的娃娃正在踢毽子，毽羽是用坟头纸钱扎成。阴阳瞳虽闭，他仍看见娃娃们脖颈拴着青铜锁链，链头消失在城南乱葬岗方向。

阿湘将新绘的钟馗像挂上门楣，画像忽然无风自动。檐角新换的青铜铃铛渗出黑血，在地上凝成西个字：童祭将至。

婴儿在襁褓中咯咯首笑，掌心饕餮纹己蔓延至手腕，金莲却谢了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