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在诊室墙上投下斑驳光影,陈无相的狼毫笔悬在患者眉心三寸。墨汁混着香灰在青年胸口游走,渐渐勾勒出《青囊经》残篇里的"神农尝草图"。最后一笔收锋时,病床上昏迷三日的建筑工突然咳嗽着睁眼,手臂浮现的墨纹正将黑气转化为翠绿生机。
"三日之内,这图腾能吸尽你肺里的阴煞。"陈无相弹指熄灭患者肩头将散的命灯,"代价是半年阳寿,换不换?"
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阿湘冷着脸挡住冲进来的白大褂医生:"急诊科主任就能擅闯?"那医生却首勾勾盯着患者胸口的墨纹,颤抖着掏出个玉葫芦:"陈家...真的是陈家血脉!"葫芦口泄出的灵气在空中结成青鸟虚影——正是《续神录》记载的医仙信物。
陈无相瞳孔微缩。他认得这种灵气纯度,绝非普通方士能驾驭。笔锋翻转间,诊室西壁浮现出七十二地煞封灵阵:"修仙者来我这小庙化缘?"
"三个月前开始,全国出现二十七例'神农纹'治愈的尘肺病例。"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眼尾羽状胎记,"这些患者都成了临时方士,但..."他猛地扯开衣领,心口处竟有墨纹在吞噬灵气,"有个孩子在觉醒血脉时,把整栋医院的阴气吸干了。"
墙上的《百鬼夜行图》突然无风自动,空白处浮现出儿童游乐场的画面。陈无相看着旋转木马上双眼赤红的男孩,笔杆上的干机戒突然发烫——那孩子额间的三花聚顶纹,正是修仙世家传承印记。
"你们拿他当灵气容器?"陈无相冷笑。笔尖戳破玉葫芦,溢出的灵气在空中显出真相:医院地下埋着青铜饕餮樽,数百根红绳将病患与祭坛相连。修仙世家竟在借现代医疗体系偷炼人丹!
诊室温度骤降。十八道墨符从《百鬼夜行图》中飞出,化作锁链捆住医生。陈无相蘸着对方灵血在墙上书写告阴状,字迹渗入砖缝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地铁突然响起刺耳的急刹声——那些被赋予临时能力的方士们,此刻都成了连通阴阳的活祭品。
"既然想要真正的方士..."陈无相将干机戒按在医生天灵盖,"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墨染阴阳。"
阿湘展开十米长的空白卷轴。陈无相以指代笔,灵血混着香灰绘出《万灵朝元图》。急诊楼突然剧烈震颤,所有觉醒过的方士同时听到冥府判官的低语。他们身上的墨纹脱离皮肤,在空中交织成锁链,顺着红绳反向缠住地下的饕餮樽。
当青铜碎裂声传来时,男孩眼里的血色正渐渐褪去。陈无相将最后一道墨纹刻在他掌心:"记住,灵气不是用来吃的。"男孩懵懂地点头,手中忽然开出一朵优昙婆罗花——纯净的灵气竟治好了陈无相被反噬灼伤的右手。
深夜打烊时,阿湘发现《百鬼夜行图》上多了群白袍医者。他们手中的玉葫芦不断转化着阴气与灵气,而画卷角落,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将饕餮樽碎片拼成星盘。玻璃门上的符咒突然泛红,映出地铁隧道里无数眼睛发光的"乘客"——言家终究是把整座城炼成了炉鼎。
地铁三号线的监控画面在平板电脑上不断闪烁,陈无相的指尖划过屏幕,香灰在玻璃表面留下焦痕。画面里戴鸭舌帽的男孩正将优昙婆罗花按在闸机上,花瓣触及感应区的瞬间,安检仪的X光图骤然扭曲——成捆的青铜锁链在乘客腹腔中蠕动。
"言家这是要把活人炼成移动阵眼。"阿湘的朱砂笔悬在《百鬼夜行图》上方,画卷里新添的地铁隧道正在渗出血珠,"那孩子身上的灵气印记,能暂时压制阴兵苏醒。"
陈无相忽然将香炉灰撒向天花板,灰烬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颗星子。当第三颗辅星坠向西南方位时,他抓起案上的狼毫笔:"备墨,要混黑水河的淤泥。"
子时的地铁站空无一人,唯有自动售票机泛着惨绿荧光。陈无相踩着末班车进站的提示音踏入隧道,阿湘化作墨色融进他的影子里。潮湿的墙壁上,暗红色铁锈正缓缓聚成符咒——是言家用万人血绘的"九幽唤魔箓"。
"叮——"
隧道深处传来硬币落地的清响。陈无相笔锋倒转,在掌心画出"阴司开路符",符成的刹那,整条隧道亮起幽蓝鬼火。铁轨上密密麻麻跪着无面乘客,他们后颈伸出青铜锁链,链头没入隧道顶部的饕餮浮雕。
"比预计的早醒半个时辰。"陈无相突然旋身将毛笔掷向虚空,笔尖穿透某个透明人影。戴鸭舌帽的男孩踉跄现形,掌心优昙花己变成血红色:"大哥哥怎么发现的?"
"修仙世家的灵童,怎么会沾染地铁站的泡面味?"陈无相掐诀唤醒干机戒,戒面五行灵光轮转如刀。男孩天灵盖突然裂开,钻出七条蜈蚣状的金线——竟是言家秘传的"尸神蛊"。
隧道轰然震颤。跪地的无面乘客齐刷刷转头,腹腔中的青铜链如毒蛇暴起。陈无相踏着链影腾空,狼毫笔蘸着黑水河淤泥在隧道顶部疾书。每一笔落下,都有青面獠牙的阴差自墨迹中跃出,手持钢叉刺入饕餮浮雕的眼窝。
"破!"
阿湘的厉喝声中,三百阴差同时发力。隧道顶部剥落的混凝土里露出青铜星盘,盘面嵌着的正是黑水河底那卷《续神录》残页。陈无相却突然收笔,任由星盘吸走所有阴差——残页上的古篆分明写着"借阴兵十万者,可开幽冥"。
男孩体内的尸神蛊发出尖啸,整条地铁突然开始虚化。玻璃窗外的隧道变成血色江河,车厢里的塑料拉环化作招魂幡。陈无相在倒卷的阴风里轻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干机戒上:"等的就是你这手偷天换日。"
血珠融入戒面的刹那,隧道顶部未干的墨迹突然倒流。阿湘从阴影中甩出十米长的《百鬼夜行图》,画卷裹住星盘疯狂吞噬灵气。那些被吞噬的无面乘客突然捂住喉咙,吐出大团缠绕金线的黑雾——竟是他们被抽走的命魂!
"墨染阴阳,魂归其主!"
陈无相挥笔斩断所有青铜锁链,隧道墙壁渗出腥臭血泪。男孩倒地时,胸口的尸神蛊正被优昙花根须绞碎。阿湘突然指向某节车厢,车窗倒影里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在组装某种仪器,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赫然是整座城市的人口总数。
"他要用续神录启动浑天仪!"阿湘的尖叫被突然进站的列车碾碎。陈无相看着车厢里挤满的"乘客",他们手机屏幕都亮着同个倒计时——00:23:17。最末端的孕妇突然转头,肚皮上浮现出血色星图,那分明是......
"九子母天魔阵。"陈无相将最后一点香灰抹在眼皮上,看见整座城市上空笼罩着青铜色的灵气漩涡,"言家这是要拿百万孕妇养尸仙。"
隧道尽头传来面具人的狂笑,笑声中混着铁轨摩擦的火星。陈无相却掏出手机拍下孕妇肚皮的血阵,发送给通讯录里某个莲花头像:"青囊仙脉的小医仙,该还人情了。"
当急救车的警笛声在地面响起时,陈无相正用狼毫笔在孕妇眉心点化"安胎符"。符成的瞬间,《百鬼夜行图》里飞出个接生婆模样的老鬼,手持银剪剪断了血阵与浑天仪的连接。
"告诉言家主。"陈无相将昏迷的男孩踢进通风管道,"他还有十小时零七分。"
地铁站的电子钟突然炸出火花,倒计时定格在00:07:33。阿湘展开新得的《续神录》残页,上面浮现的却不是古篆,而是一张老照片——二十年前的黑水河沉船上,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将某个婴儿抛入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