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檀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纪老爷子将紫砂壶重重搁在酸枝木茶几上，茶水溅出的痕迹在烫金茶巾上晕开深色纹路。

宋叔还在絮叨"枝枝小姐亲自喂少爷吃饭"、"少爷盯着枝枝小姐笑了半宿"，他烦躁地扯松领口盘扣，喉结上下滚动："行了行了，当我这老头子是聋子？"

窗外雨打着树叶，淅淅沥沥的声响衬得书房愈发寂静。

宋叔缩了缩脖子，从怀里掏出手机翻出偷拍的照片，屏幕亮起的瞬间，纪老爷子猛地探身——画面里夏枝枝踮着脚给纪鹤凌整理病号服领口，少年苍白的脸上竟浮起他二十年来都少见的鲜活笑意。

"臭小子！"老爷子重重哼了声。

他盯着照片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纪鹤凌小时候攥着风筝线追着他跑的模样，眼眶没来由地发烫。

"让他明天回老宅一趟。"老爷子抓起茶壶猛灌一口，烫得舌尖发麻也浑然不觉，"就说...就说他奶奶托梦，想见孙媳妇。"

晨光透过窗户，在纪鹤凌手背的留置针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转动手腕，看着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金属针头折射的冷光被夏枝枝的影子给挡住。

刘岩正在往行李箱塞洗漱用品，茉莉味的沐浴露从敞开口的瓶盖溢出。

"纪鹤凌！"夏枝枝叉着腰，瞪大着双眼看着他，"虽然可以出院了，但是你的伤口还没好，医生说你伤口不能碰水，你要是再半夜偷偷洗澡——"她伸出手指，做出要戳他额头的架势，却在触及他含笑的眼睛时动作一顿，耳尖迅速染上绯红。

纪鹤凌垂眸轻笑，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夏枝枝身上淡淡的茉莉香，他想起昨夜少女攥着吹风机守在浴室门口，听见水声就像炸毛的猫一样拍门："纪鹤凌！你要是伤口发炎我绝对不管你！"

医院走廊突然传来推车轱辘声，惊醒了黏在窗棂上的麻雀。

李叔的黑色轿车停在住院部台阶下时，夏枝枝正踮脚取下挂在床头的风铃。

玻璃铃铛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惊得她慌忙伸手去接，却被纪鹤凌握住手腕。

温热的掌心覆上来的瞬间，少女耳尖通红，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抽回手。

回程路上，李叔特意放慢车速。

车窗外梧桐树影掠过车窗，在夏枝枝眼下投下青灰的阴影。

纪鹤凌看着少女靠在真皮座椅上沉睡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夏枝枝突然往他肩头靠过来，温热的呼吸透过衬衫布料，在他心口烙下一片滚烫。

当藤蔓缠绕的别墅出现在视野尽头时，纪鹤凌想起三个月前捡她回家的夜晚。

"少爷，到家了。"李叔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嗯。"

纪鹤凌刚要低头轻唤夏枝枝的名字，怀中少女突然无意识地往他颈窝蹭了蹭。

温热的呼吸透过衬衫布料，在锁骨处撩起细密的痒意，他手指悬在半空僵住，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晨光斜斜穿过车窗，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长，在真皮座椅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前排的刘岩见纪鹤凌这么久都没动静，透过后视镜瞥见他紧绷的肩线，误以为是伤口裂开了。

他立刻下车，绕过车身准备开门，要去搀扶，黑色皮鞋踏在鹅卵石路上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人。

车门拉开的瞬间，明亮的阳光倾泻而入，夏枝枝睫毛轻颤，在一片刺目的光晕中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懵懂地抬头，发顶蹭过纪鹤凌下巴，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发丝拂过他发烫的耳垂。

"嗯？到了吗？"尾音还沾着未散的睡意，指尖无意识揪住他衬衫下摆。

纪鹤凌喉结滚动，垂眸时恰好撞进她湿漉漉的眼睛，晨光在瞳孔里碎成星子。

刘岩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金属袖扣在阳光下晃了晃。

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雷厉风行的总裁，竟会为了不吵醒怀中的人，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整整十分钟。

夏枝枝顺着纪鹤凌的视线转头，这才发现车外候着的刘岩，耳尖瞬间涨红，慌忙要坐首身子。

纪鹤凌却先一步扶住她发晕的脑袋，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慢点。"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夏枝枝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心跳漏了一拍，恍惚间竟分不清，脸颊发烫是因为初醒的燥热，还是眼前人太过灼热的目光。

刘岩识趣地退到一旁，皮鞋碾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惊飞了屋檐下小憩的麻雀。

"我自己能走。"夏枝枝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纪鹤凌不动声色地拦住。

他修长的手指掠过她耳畔，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少女的耳垂瞬间烧得通红，脖颈间泛起淡淡的粉色涟漪，结结巴巴的说："快放开我…我，下…下车，我扶你走。"

纪鹤凌垂眸轻笑，胸腔震动的频率透过贴合的肩膀传过来。

他没接话，只是扶着她的手肘慢慢下车。

看似是夏枝枝在搀扶着他，实则他另一只手始终虚环在夏枝枝的腰间，看似不经意的姿势却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阳光穿过爬满藤蔓的铁艺门，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夏枝枝踩在晃动的光斑上，心跳声几乎要盖过廊下风铃的轻响。

"少爷小姐可算回来了！"林叔系着碎花围裙从门里迎出来，方姨也紧跟其后，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

"炖了三个钟头的乌鸡汤，就等着给你们补身子呢！"林叔的目光扫过两人交叠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好，林叔方姨辛苦了。"纪鹤凌点了点头。

夏枝枝刚踏过玄关，炖肉的醇厚香气便勾得她鼻尖发痒。

红烧肉的甜香混着糖醋排骨的焦香，在暖烘烘的空气里打着旋儿钻进鼻腔，她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鞋尖己经转向餐厅方向。

余光瞥见纪鹤凌微微发白的脸色，到嘴边的欢呼又咽了回去，只好伸手搀住他的胳膊，指尖隔着衬衫布料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纪鹤凌垂眸看着少女拼命克制的模样，她亮晶晶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厨房，咬着下唇的动作像只馋嘴的小猫。

"饿了吧，你先去吃饭，我去楼上换个衣服，好吗？"他的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抬手时牵动伤口，却刻意放轻了动作。

夏枝枝瞬间抬头，眼里跃动的光比水晶吊灯还要明亮。

"好！那你快一点哦，需要我扶你上去吗？"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袖口，又像是怕弄疼他般迅速松开。

纪鹤凌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掌心残留的发丝柔软得像团云絮："去吧。"

少女几乎是蹦跳着奔向餐桌，绿色的裙摆在身后扬起活泼的弧度。

当她在雕花餐椅前坐下时，却突然安静下来。

骨瓷碗里盛着金灿灿的蛋羹，翡翠般的青菜卧在白玉般的碟子上，最中间的珐琅瓷盘里，油亮的红烧肉颤巍巍堆成小山，糖醋排骨裹着琥珀色酱汁，油星在暖灯下泛着的光。

她深深吸气，舌尖己经尝到酸甜滋味，握着筷子的手却悬在半空。

窗外的阳光穿过蕾丝窗帘，在餐桌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她数着碗沿的缠枝纹，又盯着厨房门开合的缝隙，喉咙发紧地咽下口水。

"再等等，要等他一起。"她小声嘀咕着，指尖无意识着桌布上的刺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楼梯方向，连林叔端出锅的乌鸡汤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