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做个小生意图口饭吃,最起码能求个安心。可自从我接了一张深夜订单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一晚睡得安稳。
我是开纸扎铺的,卖的无非是纸人纸马、冥衣冥币、纸房纸车之类。说白了,我做的是“阴间生意”,买的不是人情,是规矩。
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行话叫“纸命”,意思是——这些纸活儿,不是你想做就能做,也不是你能随便交的活儿。错了时间,错了人,那可是要命的。
那天晚上,大约是凌晨两点,我还没关门,因为第二天是个大日子,要送一单大活去殡仪馆,正忙着画最后一张冥钱的时候,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抬头一看,是个戴斗笠的男人,穿着一件褪色的麻布衣服,身形瘦长,看不清脸。他一句废话没有,走到我柜台前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纸,放下来,说了西个字:
“照这个做。”
我低头一看,那纸上画着一个纸人,和我们平常做的不一样——他穿着红衣,眼睛画得极细极长,嘴角带笑,但没有鼻子。
我心里顿时就有点犯怵了。
红纸人,这种东西我们业内叫“引灵童”,是以前用来招魂的。那玩意儿早都禁了,一来邪门,二来危险,做不好会“惹脏东西进门”。
我抬头刚要说:“这活儿我们不接”,可一抬眼,那人己经不见了。
我这才惊觉——门,根本没动过。
我低头看纸样,那张纸也变了。原来的线条不见了,变成了几行字:
“三更半夜,不是你选客人,是客人选你。今夜子时,纸人自取。”
我头皮发炸,一口凉气顺着脊柱往脑子里钻。可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竟鬼使神差地拿起剪刀,开始裁纸。
整整做了一夜。
等我收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那纸人就站在我店里,红衣罩身,脸上那弯弯的笑,看得我心发寒。
我把它锁进了后堂仓库,贴了符、压了灰,还专门供了祖师爷的牌位压邪。
可没想到,真正的事儿,是从“子时”才开始的。
那天夜里十一点五十七分,店里的灯忽然一下全灭了。
我当时正在后堂歇着,听见外间“沙沙沙”一阵响。我拿着电筒出来一看,纸人不见了。
我第一反应是被偷了,可后门紧锁,店里也没被翻动的痕迹。
我正想报警,手机却一点信号都没有。然后,我听到了门外,有人叫我名字。
“老赵……你屋里灯坏了,咋不修修?”
我浑身一抖。
那是我去年去世的大舅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明明亲手送他进火化炉,怎么可能还活着?
然后,我听见门外,还有别的声音,一个接一个。
“赵老板,纸活做得真好啊……我穿得真合身……”
“你不是说,‘死人比活人好伺候’吗?我们来谢谢你咯……”
我疯了一样冲回后堂,想去祖师爷牌位那儿磕头,结果一进去,我看见那红衣纸人正坐在供桌上,拿我祖师爷的神像当玩具玩。
他看见我,脸上的纸笑竟然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排纸糊的牙齿,细声说:“做得不错,现在……该你上路了。”
我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但整个屋子像是被封住了,门打不开,窗子推不动,我只能跑回前堂。却发现——店里全是纸人。
他们一个个站着,穿着红白不一的冥衣,脸上带着笑,眼神都看着我。
我退无可退,只能躲进了角落。那一晚,我蜷在供桌底下,整整熬到了天亮。
等我再次醒来,店里恢复如常,那红衣纸人也不见了。
但我知道,它不是走了,而是被送走了。
我门口放着一封信,是用朱砂在黄纸上写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纸命己结,下次勿误规矩。”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晚开门,也不敢胡乱接单。
你问我后来有没有再做纸活?
做。但只接阳间人的活。因为我知道,阴间的客人……不是你能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