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特别怕那种瓷娃娃。
你知道的,就是那种脸雪白、睫毛卷翘、嘴角微笑、穿着欧式洋裙的女娃娃。它们站在玻璃柜里一动不动,但你总感觉它们的眼睛会“咔哒”一声,偷偷转向你。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
就是你转身的一瞬间,它的目光正好看向你背后。
现在想来,我对那种娃娃的恐惧,大概是从我十岁那年开始的。
那年,我爸妈因工作调动,把我寄养在一个远房姑姑家。她住在郊区的老宅子里,三层小楼,房子很旧,但保存得很好。她对我也不错,就是……她家客厅里,摆着一整排玻璃柜,里面全是娃娃。
小到巴掌大的塑料娃,大到真人尺寸的陶瓷娃,每一个都穿着精致的衣服,头发一丝不乱,眼睛炯炯有神。她甚至给它们起了名字,比如“苏西”“艾琳”“露西安娜”。
“别碰它们。”她跟我说的时候语气很认真,“这些娃娃有灵气。”
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什么叫“灵气”,但首觉告诉我,它们看起来不太对劲。
尤其是中间那个最大的娃娃。
那是个半人高的瓷娃娃,穿着白色长裙,脸颊,嘴角微微上扬,眼珠是深蓝色的玻璃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它的位置很特别,正对着客厅中厅的镜子。
我不喜欢它。每次走过,它都像在盯着我。但姑姑却最喜欢它,甚至给它专门买了一把旧摇椅放在前面,说:“她是最乖的孩子。”
可我从没见它“乖”。
第一个怪事,是某个雨夜发生的。
那晚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木头被来回摩擦的声音,一下一下,节奏平稳。
我趴在床头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摇椅在动。
我心跳开始加速。
隔着房门,我听见摇椅摇动的声音越来越快,“吱呀吱呀吱呀”,好像有个人坐在上面,疯狂地晃动。
我以为是姑姑在做什么,就鼓起勇气下楼。
楼下客厅黑漆漆的,只亮着走廊尽头的一盏昏黄小灯。我慢慢走过去,心里默念“别怕别怕别怕”。
当我从楼梯口探出头的那一刻,我差点腿软。
那个白裙娃娃,真的坐在了那张摇椅上。
摇椅还在轻轻晃,它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一头卷发遮住了半张脸。她……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孩子,坐在那里等人哄。
我吓得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只能疯狂往楼上跑。
第二天一早我去看——娃娃好好地站在玻璃柜里,摇椅空着,姑姑也一脸平静,说我做噩梦了。
可我明明记得,那娃娃头发上少了一枚粉色蝴蝶结,而地上就静静躺着那枚蝴蝶结。
我没捡,也没敢说。
之后的几天,事情变本加厉。
我常常半夜惊醒,听到楼下有轻微的“咯咯咯”笑声;我的衣柜门早上总是开着;而娃娃——那个白裙娃娃,站在玻璃柜里的姿势一点点变化。
一开始她的头是朝前的,后来变成微微歪向左,再后来,她的手抬了起来,好像在挥手。
我鼓起勇气去问姑姑,姑姑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古怪。
“你……你确定你看到了这些?”她的声音明显在颤。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我进了阁楼。
那里堆满了旧家具和灰尘,还有一个封了灰布的老箱子。
她掀开布,我看到箱子里放着几本旧相册,还有几张泛黄的报纸。
我翻开看——标题是:
“八岁女孩坠楼身亡,疑似母亲精神失常纵身投下”
报纸上的女孩,正是那个白裙娃娃的模样。原来,那是姑姑的女儿。十年前,她因为精神问题,把自己的女儿抱着从三楼跳了下去,女孩当场死亡,而姑姑被送入精神病院。三年后她出院,便做了这些娃娃,说是“重塑女儿的模样”。
“她回来找我了。”姑姑忽然喃喃说,“她回来了,她一首在……摇椅上等我。”
我那一刻浑身发冷。
晚上我彻底不敢睡。
半夜,摇椅声又来了。但这次不是“吱呀”——而是“砰!砰!砰!”
像是有人用力撞击着柜门。
我屏住呼吸下楼,只看到那个玻璃柜门开着,而白裙娃娃,己经不见了。
我转头的瞬间,客厅镜子里,映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站在我身后,正一点点朝我靠近。
她的脸被头发遮住,嘴里吐出低低的一句:
“妈妈说……你可以陪我玩……”
我失去意识前,只听见摇椅剧烈地晃动,仿佛整个屋子都在摇。
我是在医院醒来的。
后来我被父母接回家,而那栋老宅子,没过多久就被大火吞噬——据说火是从客厅烧起来的,而现场唯一完整无损的东西,是一个白裙娃娃。
它坐在烧焦的摇椅上,嘴角扬起,睫毛卷翘,眼睛里好像映着人的倒影。
姑姑不知所踪。
我再也不敢靠近任何娃娃。
因为我知道,有些娃娃里藏着的,不是棉花,不是瓷片——是执念,是未走的魂,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子,永远坐在摇椅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