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首觉得这些年东北农村的“大仙”越来越少了。
小时候,谁家有人突然说梦话、发疯抽搐的,家里人第一反应不是送医院,而是去请个大仙看看。大仙分很多种,有看香的、扶乩的、还有“出马仙”的,说白了,就是身上有“堂口”,由仙家上身替人看事。
我舅妈家以前就供着一位“黄仙儿”。
那年我十九岁,暑假回舅家,亲身经历了一件事,从此我再也不敢瞧不起大仙这行。
我舅舅家住在黑龙江边界的一个小镇上,离市区远得很。小镇西头有一大片槐树林,每年到了七八月就阴风阵阵。村里老人说,那林子下面埋着上世纪闹灾荒时饿死的人,是块“阴地”。
舅妈年轻时就是个“走仙”的,说她小时候被黄鼠狼救过一命,后来就开始“发科”——那是东北话,意思是被仙上了身,说话像唱戏,跳神一样。她供的是“五大家仙”之一的黄仙儿,一只百年老黄鼠狼。
以前我不信这事,觉得全是装神弄鬼。首到那年我舅家出事。
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我晚上吃完饭准备睡觉,舅舅说让我别关门,舅妈晚上要“上香”,怕我被吓到。
可我年轻气盛,非但没怕,反而躲在屋角偷看。屋外院子里己经摆好了香案、供桌,正中一尊玻璃罩的黄仙像,狐狸脸似的样子,穿着小袍子,两只眼珠子在烛光下闪着绿光。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舅妈一声大吼:“来了——上香!备堂口——!”
只见她原本还在点香,一瞬间脸变了颜色,眼珠翻白,双手开始发抖,一边嘴里哼着古怪的调子,一边拿着马鞭在空中乱抽。
那时候我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空气都变稠了。
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房间的方向,冷笑一声:“这屋不干净,有脏东西盯上了我外甥。”
我当时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她慢慢走近,一字一句说:“你,今天进了槐林吧?”
我点了点头,下午我确实去那林子撒尿了。可这事我谁都没说过。
她咧嘴一笑,忽然猛地跪地一拜,喊了一句:“师父,收了这野路子的吧。”
空气顿时一沉,我只听见舅妈的嗓子变了——尖锐、沙哑,不像她原来的声音了:
“你犯了地煞,冲了地仙,槐树下那只‘吊脖鬼’缠你了。若不是我家大仙压得住,你今晚都活不过寅时。”
我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脑袋发胀,手脚冰凉。
“吊脖鬼”是东北农村的一种邪灵,死于非命、尸体未解的常变为此类冤魂。这种东西最容易藏在阴气重的树下,比如……老槐树。
舅妈让舅舅去取了一只红布包裹的坛子,说是“镇坛符物”。她打开坛子,拿出三根浸了鸡血的木签,又用黑墨在我额头点了一下。
那一瞬,我看见自己影子里,多了第二个“头”。
真的,就在地上,我的影子后面,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像是吊着脖子的东西,在悄悄地“趴”在我背后。
舅妈连连抽鞭子,那声音像是在喊魂。
“去——!我家黄仙儿不吃香火,只镇恶灵!再不走,打你魂飞魄散!”
她一边喊一边跺脚,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而我,只觉得身后越来越热,像被火烧一样,整个人头晕眼花、快要晕过去时,忽然听到“啪”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再醒来时,我己经被泡在后院的木桶里,浑身发烫,嘴里都是血腥味。舅妈瘫坐在门口,舅舅正给她擦汗。
她只说了一句:“那东西不是这地儿的,外乡来的,死在槐树下至少六十年。有人乱挖土,破了它的埋伏。”
第二天,镇上广播通知:禁止在西头林地施工,有人误挖出一具残骸,尸骨吊在树杈上,身份成谜。
我明白了,那晚要不是大仙“上供”,我可能早成了替死鬼。
从那以后,我不再质疑那些“大仙”了。
尤其是舅妈供的那位黄仙儿,她香火从不求多,但从来不出错。她常说:“我家大仙不上供,只镇邪。”
?
你可以不信大仙,
但千万别触了那一口仙堂的规矩。
因为你不知道,
哪些东西,盯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