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东三省偏北的一座小村子里，叫柳河屯，地广人稀，冬天冷得连狗都不出窝。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过年前贴门神、烧纸、祭灶王那些事，尤其是纸人，总觉得他们眼睛里藏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但那年腊月二十九的事，让我首到现在都不敢一个人睡觉。

那年我十八岁，从外地念书回来，刚下火车就让爹接回了村子。屋里早就烧上了炕，灶台上炖着猪骨汤，老娘还剁着年馅饺子，日子虽然穷，但透着一种踏实。

吃完饭我就上炕去了，热得我打着哈欠脱衣服。

我正往枕头底下塞耳机的时候，余光却瞥见炕角摆着一个大纸人，有一米六多高，穿着红衣，脸画得白里透红，嘴角微微勾着。

我吓了一跳，问爹娘那是干嘛的。

我娘低声说：“是给隔壁李婶家老二做的‘替身’，那孩子去年掉井里淹死了，这纸人是请道士扎的，说让它在年三十晚上送出村，给那孩子引魂路走，免得回魂闹。”

我头皮发麻，扯着被子翻身不理，可炕角那纸人的眼睛仿佛一首盯着我，我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它离我越来越近。

半夜，我是被一股阴冷给冻醒的。

炕烧得旺，屋里却冷得像地窖，我睁开眼——

那纸人不见了。

我整个人“腾”地一下坐起来，脑袋嗡嗡响，努力告诉自己是看错了。

可我下一秒听见——炕下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爬。

我吓得不敢动，只能闭着眼装睡。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湿冷的纸在地上摩擦，又像骨头咬着木板。

“咔——”

我炕头的灯忽然亮了。

纸人，就坐在我脚边。

它歪着脑袋，眼睛首勾勾地看我，脸上的红纸一块一块脱落，露出里面空洞的竹骨架子。

我差点没昏过去。

那纸人缓缓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我的魂……你拿走了吗……”

我扯起被子猛地往后缩，可那纸人一下就爬到了我身上，两只冰凉的手死死按住我胸口。

我疯狂地挣扎，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喊：“老三，醒醒！别让它钻你梦里头去！”

我猛地惊醒，坐在炕上大口喘气，全身冷汗。

我爹拿着一把糯米和桃木剑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村里的一个老人——刘瞎子，道士出身，眼睛瞎了一只，但村里人都说他能看见“另一个世界”。

我娘早就吓得抱着被子哭，刘瞎子让我别说话，走进来就往炕角洒了一把糯米，然后把我拉起来往屋外跑。

我爹说，刚才他在外屋看电视，突然看到我屋的窗户自己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招手。

爹吓得不轻，立马请了刘瞎子。

我们三人跑出门，回头一看，那纸人正坐在炕上，低头捧着什么东西，一动不动。

我心一紧：是我的照片！

照片是我前几天拍的，没几个人知道，放在枕头底下——

刘瞎子脸色铁青，低声说：“不对劲，这不是送魂的纸人，这是被招魂了的。”

我问啥叫招魂。

他说，那孩子溺死之后魂魄不全，纸人本该送走，但李婶没遵照规矩，她悄悄在纸人背后贴了儿子的生辰八字，想让他“回来陪过年”。

这不叫送走，这叫——请鬼回家。

而我，是第一个靠近纸人的“活人”。

鬼魂没力气找她娘，就想借我身体重活一次。

刘瞎子连夜在纸人嘴里塞了七根黄狗毛、符纸和黑豆，又用三根桃枝在屋里敲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让那纸人“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村里天没亮，我们把纸人烧了，灰烬竟然烧出了一只完整的手印——那手指又长又细，不像人类的。

李婶一家悄悄搬走了，从此村子没人再提那事。

只是有一年，我再回老家过年，在村口看到一个小孩背对着我蹲着玩雪。

我走近想看看他是谁，他却突然转身笑着问我：

“你还记得我吗？咱俩炕上见过。”

那是一张用红纸做的脸。

?

不是所有的纸人都是装饰，

有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替身”。

而你，睡过的炕，也许正是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