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顶山的晨雾裹着茶香漫过梯田，青衣江的支流在花岗岩河床上激起碎玉般的浪花。陈远勒住驮马的缰绳，细辨风中挟带的辛香——那是阴坡药田蒸腾的川芎气息。小荷掀起竹笠，忽见梯田垄沟中摇曳着伞形白花："《本草图经》载'芎藭叶似芹而厚'，这羽状复叶三回分裂，当是三年生的'菊花心'川芎！"

一、雾垄寻芎

驮马踏着青石板路攀上阴坡，玄武岩风化形成的黑壤中，丛生着紫褐色茎秆。小荷以铜锄轻刨，露出结节状根茎："主根粗如鸡卵，表面黄褐具纵皱，断面灰白现菊花纹。"她折断根茎，淡黄油珠渗出，在晨雾中凝成琥珀状颗粒："《药物出产辨》言'川穹出油如珠方为真'，这般浓烈的川芎嗪香，可作活血通经要药。"

陈远丈量植株分布："株行距二尺五寸，垄沟深八寸，恰合'深沟高垄'之法。"他忽触到根际缠绕的暗红藤蔓："竟是鸡血藤！二者伴生可防虫害，但采挖时若伤藤根，汁液染芎则成'血痂'。"

药农黄翁自茶垄转出，腰间药篓插着避瘴艾束："客官仔细湿气！"他展示祖传药锄——锄头包着桐油布，柄端刻着二十西节气："采芎要看叶相，芒种后叶缘现紫斑方宜采收。"

二、林下育连

穿过云雾带，眼前展开层叠的杉木荫棚。小荷俯身拨开腐叶，露出金黄根茎："根条丛生如鹰爪，断面鲜黄现放射纹，正是《证类本草》所载'鸡爪连'。"她轻折根茎，苦味随汁液弥散，惊飞数只竹鸡。

黄翁示范采挖技法："需在芒种后地气上涌时，顺根脉逆土下镐。"镐尖忽然撞到硬物——竟是半块汉代陶井圈："黄连常与古井伴生，这陶片能保墒防旱。"他刮取青苔溶于晨露："《千金方》载'井华水合连，可疗赤目'。"

陈远测试土壤腐殖层："厚达尺半，杉叶与箭竹混腐成酸壤。"他捻起土样置于鼻端："含硫气息轻微，当是地热温泉滋养。"

三、古法炮制

茶坊内，百个竹筛悬于梁下。黄翁演示芎药炮制："鲜芎需米泔水浸三日去燥，再以竹炭文焙。"他掀开柏木柜，辛香混着炭香萦绕："这般炮制的'酒芎'，通络之力倍增却不伤阴。"

小荷炮制黄连另辟蹊径："《雷公炮炙论》载姜汁炒可缓苦寒，我却发现用茱萸汁渍更妙。"她将根条浸入赤陶坛，橙红汁液沿髓线渗入。黄翁拊掌称奇："茱萸辛温，与黄连相使，暗合'辛开苦降'之道。"

暮色中忽起山雨，瓦檐滴水成帘。陈远触到芎垛异常温热："挥发油遇潮生热，需翻垛散热。"他插入青铜测温针，针身渐现水银珠："此热可烘茶青，比炭火省半。"

西、生生之道

五更时分，滑坡掩埋半坡药田。黄翁举松明查看，见川芎垄沟淤满红泥："暴雨冲走黑壤，十年心血尽毁！"小荷测试滑坡体，黏粒含量竟逾六成。

陈远在塌方区插植紫穗槐与葛藤："深根固坡，藤网拦泥，三载可复耕。"他忽见断层出古茶籽层："这碳化茶籽埋藏千年，或可育出古种。"黄翁掏出骨制选种筛，仔细分拣出五十粒茶籽。

七日后天霁，新筑的鱼鳞坑己蓄雨水。小荷将古茶籽存入锡匣，陈远在《蜀中药谱》补绘彩图："蒙顶灵药贵在天人相济，今取一株当还十苗。"茶歌声中，南坡隐约传来争执——药商正在压价收购黄连，老妇抱着药筐泪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