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冬,米脂城外的战俘营像具僵死的巨兽,黑黢黢的栅栏结满冰棱,二十七个明军士兵蜷缩在发霉的草垛下,活像一堆被丢弃的破布娃娃。朱凯踩着没膝的积雪走来,道袍下摆的硬饼子冻得梆硬,那是虎娃今早踮着脚塞给他的,还沾着孩子掌心的温度。《孙子兵法》在风中哗啦作响,“攻心篇” 里红笔圈住的 “民为贵” 三字被雪水洇成淡红,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李自成扛着刀跟在身后,刀刃上凝着的草屑结了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插着碎玉的狼毫笔。他每走一步,刀鞘就磕在结冰的栅栏上,发出钝响:“大哥,你瞅他们那样儿,跟俺家过年杀的冻僵的老山羊似的。” 朱凯停在木栅栏前,目光扫过士兵们腰间锈迹斑斑的刀 —— 刀把上缠着破布条,刀身弯得能割草,“他们不是山羊,是被老财官军吸干血的骆驼。《国际歌》里咋唱的?‘从来没有救世主’,咱得教他们自己挣活路。”
李自成挠了挠左眉上的刀疤,那道三年前被地主护院砍出的伤口,此刻正被北风吹得发紧:“可俺嘴笨,说不出你那些文词儿。” 朱凯从怀里掏出张麻纸,纸边被手汗洇出毛边,除了炭笔写的讲稿,还多了行用朱砂写的小字:“三大铁律:不拿百姓一粒粮,不占妇女一分毫,不抢穷汉一口锅。” 他用指尖敲了敲纸页:“先给他们看伤疤,再亮咱的规矩。咱的队伍是穷汉的队伍,就得有穷汉的硬骨头。”
李自成凑近了瞅,忽然咧嘴笑出烟渍斑斑的后槽牙:“这跟俺当年在驿站帮穷汉捎家书一个理儿!那时候俺偷偷多跑十里路,就为给瞎眼张老汉送他儿子的血书,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拿百姓一口吃的。” 朱凯望着他眼角的笑纹,忽然想起人民军队的 “三大纪律”,心底泛起暖意:“对,就按你说的讲,比兵法管用。”
晌午的篝火舔着松木劈柴,噼啪声里混着松脂香。李自成蹲在火前,刀尖挑着块黑黢黢的麦麸饼转圈圈,饼面上的裂纹里嵌着草屑:“弟兄们瞅这饼子!跟俺八岁那年地主给的狗食一个样!十二岁那年,税吏上门收租,俺娘说‘缓两天’,那狗东西一鞭子抽在俺背上,又打断三根肋骨 —— 就为三斗租粮!” 他忽然扯开前襟,左胸狰狞的刀疤在火光中扭曲如活物,像条被激怒的赤练蛇,“这疤是去年腊月,杨嗣昌的骑兵砍的。当时俺怀里揣着半块偷来的麸饼,刀砍在肉上‘滋滋’冒血,俺咬着牙没吭声,就怕饼子掉地上 —— 因为俺知道,这饼子能救俺娘的命!”
断指的老兵李顺喉头滚动,冻疮溃烂的指尖抠进膝盖:“闯将,俺们咋信你不是画饼?” 李自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黄澄澄的窝头刚露出来,槐花混着小米的甜香就裹着热气扑来。他掰碎窝头,露出里面的蜜粒:“尝!这是俺们伙房掺了黑豆的窝头,跟百姓锅里的一个味儿!昨儿虎娃他娘蒸窝头时,还往俺兜里塞了俩,说‘给闯将留着’!”
李顺捏着窝头的手首抖,热气蒸化了眼角的冰溜,他忽然哽咽着把饼子塞进嘴里,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俺儿饿死前,哭着喊‘娘,饿’…… 官军把俺们的救粮装了二十车,送给县城刘举人娶小妾!俺去拦车,被都尉拿马靴踩断三根手指……” 李自成蹲下身,粗粝的掌心拍着李顺单薄的肩膀:“跟着俺,不用给狗官当替死鬼!打下县城,先开粮仓,再分地契,娃子们能啃上白面馍,老娘们能穿暖棉裤!”
他忽然从腰间解下牛皮钱袋,倒出几枚 “闯王通宝”,铜面上的刀疤刻痕在火光中泛着红光:“看见没?三钱铜换一两银,童叟无欺!为啥官军禁咱的钱?因为他们的‘崇祯通宝’轻得能飘过河,咱的钱沉得能砸开粮仓!” 他压低声音,像唱民谣般哼起改编的《国际歌》调子:“穷汉不靠天和地,自己动手分粮食,打倒老财和狗官,均田免赋过日子!” 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有几个跟着哼唱,跑调的嗓音混着松脂香,在草棚里荡开。
子夜时分,雪粒子扑打着草棚,火塘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李自成盘着腿给士兵分铜钱,忽然指着王二腰间的官军腰牌:“这破铁片子比狗链子还贱!从今儿起,咱不做官军的‘丘八’,要做穷汉的‘义兵’!俺们的规矩 ——” 他掰着粗短的手指,指节上的老茧擦过炭火,“第一,不拿百姓一粒粮;第二,公平买卖不欺人;第三,优待俘虏不杀降!”
“就跟俺大哥说的,” 他忽然想起朱凯昨晚的教导,“咱的刀是砍狗官的,不是砍穷汉的!昨儿有个弟兄路过瓜田,摘了百姓俩柿子,俺抽了他二十鞭子!” 他掀起裤腿,膝盖上两道鲜红的鞭痕还没结痂,“看见没?咱的纪律比铁还硬!谁坏了规矩,就跟这鞭痕一个下场!”
老兵李顺摸着火塘边的 “均” 字木牌,粗糙的掌心擦过刻痕:“闯将,俺跟你打天下,不求吃香喝辣,但求死后能有口棺材。” 李自成拍着他的肩膀,震得对方肩头上的雪粒子簌簌掉落:“何止棺材!咱弟兄战死了,家人能领三亩抚恤田,娃子能进义学,老娘能领养老粮 —— 这是俺跟大哥定下的规矩!昨儿赵老汉听说咱的规矩,当场把二小子送来参军,说‘跟着闯王,死了也值!’”
雪粒子钻进草棚,落在火塘里发出 “滋滋” 响。李自成忽然从怀里掏出块硬饼子,掰成小块分给众人:“这是俺省下来的口粮,麦麸掺了野菜,比官军的饼子强百倍!咱的队伍不喝兵血,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要让穷汉知道,咱是给他们打天下的!” 士兵们捏着饼子,忽然有人小声说:“闯将,你这规矩,比官军的‘杀良冒功’强万倍。”
次日清晨,雪停了,东方泛起铁锈色的晨光。二十七个士兵胸前的 “均” 字木牌被雪水擦得发亮,映着他们眼里的光。朱凯将写着 “八项规矩” 的羊皮纸递给李自成,后者却把纸折成纸船,塞给旁边看热闹的虎娃:“弟兄们听着!咱要学《国际歌》里唱的 ——‘千军万马跟闯王,刀砍锁链枪挑天’!”
他忽然抽出柳叶刀,在雪地上划出三道深痕,刀刃入土半寸:“第一,不拿百姓一粒粮;第二,不占妇女一分毫;第三,不抢穷汉一口锅!” 刀尖挑起块麦麸饼甩进火塘,饼子瞬间被火苗吞没:“谁坏了规矩,就跟这饼子一个下场 —— 烧成灰!”
王二忽然振臂高呼,破锣般的嗓门惊起树上的喜鹊:“迎闯王,不纳粮!三大铁律记心上!” 呼声像长了翅膀,掠过挂着 “均田免赋” 标语的草棚,惊得远处的羊群抬头张望。李自成望着队列中挺首的腰杆,忽然想起朱凯说的 “全心全意为穷汉打天下”,于是扯开嗓子补上一句:“咱的队伍为百姓,刀山火海也敢闯!杀尽不平方太平,穷汉翻身做主人!”
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跟着呐喊,声音越来越响,震得草棚上的积雪簌簌掉落。断指的李顺攥着窝头,忽然跪在雪地上:“闯将,俺李顺这条命,从今儿起是你的!” 其他人见状,纷纷单膝跪地,拳头砸在胸口:“愿随闯王!” 李自成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想起朱凯教他的 “军民一家亲”,鼻子一酸,反手用刀背敲了敲自己胸口:“弟兄们放心!咱的队伍,就是穷汉的靠山!”
是夜,米脂县城的窑洞里,油灯如豆。朱凯在灯下给新收编的士兵登记造册,笔尖划过羊皮纸,沙沙声混着远处的犬吠。李自成蹲在一旁擦刀,忽然开口:“大哥,你咋懂这么多理儿?比俺见过的私塾先生还能说。”
朱凯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五百年后人民军队的军号声。他望向窗外的星空,那里有他熟悉的北斗七星,却没有他熟悉的霓虹。“因为咱穷汉的队伍,就得有穷汉的章程。” 他轻声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真心实意为百姓谋活路,这是咱的根本。”
李自成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抓起笔在名册上画了个刀疤符号,墨点溅在 “李顺” 名下:“等咱打下北京,要让全天下的穷汉都知道,咱的队伍是铁打的,咱的规矩是钢铸的!昨儿黑狼跟俺说,有百姓给咱的弟兄送鞋垫,说‘你们是活菩萨’!”
窗外忽然传来士兵们的歌声,混着雪粒子敲打窗纸的声响,隐约是改编的《国际歌》调子:“火塘暖,窝头香,闯王带咱打豺狼;均田地,免粮赋,穷汉翻身把家当……” 朱凯望着跳动的灯芯,想起人民军队的宗旨,忽然轻笑出声。他知道,当李自成用窝头和刀疤教会士兵 “为谁而战” 时,这支曾经被官军称为 “流寇” 的农民军,早己蜕变成了怀揣着 “均田免赋” 理想的革命队伍。
李自成忽然站起身,刀刃在油灯下划出银弧:“大哥,明儿带弟兄们去练刀吧!俺要教他们‘闯王三十六劈’,刀刀砍向狗官的脖子!” 朱凯点头,目光落在名册上的 “均” 字木牌印上:“好,但先教他们唱《三大纪律歌》——‘不拿百姓一粒粮,纪律如山不可犯……’”
雪地上,新踩出的脚印深深浅浅,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 那是用窝头和纪律铺就的,穷汉们的活路。窑洞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两个身影:一个是背着刀疤的粗汉,一个是怀揣玉佩的书生,却共同在这乱世里,燃起了一团名为 “民心” 的火。
正是:火塘烧热阶级恨,铁律铸牢弟兄心。欲知闯王如何以战养战,且听下回《铁骑奔袭?钢刀劈开均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