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城内,王经果然如同被牵着鼻子走的牛,精准地踩着姜维和李狗蛋预设的节奏。
“报!”
“蜀军主力疑似在向东移动,往剑阁方向兵力集结,陈仓、祁山一带出现了蜀军小股部队袭扰的迹象。”
“还有小股蜀军不知死活,竟沿着险峻难行的洮水西岸活动,似乎在寻找屯田之处,或是进行零星劫掠。”
斥候带回的消息令他震惊。
“姜维一背国降将,也敢窥伺洮西?”
王经将那份关于洮西蜀军情报的竹简随手丢在案几上,脸上满是不屑。
他对陈泰说道:“姜维主力东向,此乃声东击西之计,意图牵制我军,其真正目标,多半还是陇西或南安。这支流窜于洮西的偏师,不过是些残兵败将,或是疑兵,想让我等分心罢了。”
陈泰深谙兵法为人谨慎,此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急忙提醒王经道:“王将军,洮西地势复杂,那支蜀军虽小,若盘踞不去,恐为后患。是否派遣一支精兵先行剿灭?”
王经摆摆手,显得胸有成竹。
“倒也不必。蜀兵区区数百,至多千余人,能成何事?传令下去,命手下将士加强对祁山、陈仓方向的戒备,主力暂且不动。待东面蜀军动向明朗,再做计较。至于洮西那群老鼠,先派人盯紧,待我主力调动时,顺手碾碎便是。”
他派遣了数队斥候加强对洮西的监视,但并未立刻派出大部队。
这正中李狗蛋的下怀。
数日后,蜀军潜伏地。
姜维听着斥候的最新回报,眉头微蹙:“王经仅增派了斥候,主力未动?”
李狗蛋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意料之中。王经现在看到的,是我们故意让他看到的。一支疲惫、散乱、似乎在寻找落脚点的小部队。”
按照李狗蛋的建议,隐藏在山林中的汉军并未完全静默。
他们故意派出几支小队,在远离魏军主要斥候路线、但又能被零星发现的区域活动。
这些小队衣衫不整,行动迟缓,甚至故意丢弃一些破旧的旗帜和损坏的兵器,制造出兵力不足、士气低落的假象。
偶尔与魏军斥候遭遇,也是一触即溃仓皇逃窜。
“他会认为我们不堪一击,只是强弩之末。”
李狗蛋用树枝点着地上代表狄道的圆圈。
“王经此人颇有战功,但也因此自负。他不会相信我们会将主力投入这片他眼中的绝地。”
姜维看着李狗蛋,这孩子分析敌将心理竟也如此透彻。
他压下心中的惊异继续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引他出来?”
“钩己放下,需加点饵。”
李狗蛋站起身,走到悬崖边,望着下方蜿蜒的洮水。
“我们需要一次‘更大’的暴露。一次让他觉得,可以‘一举荡平’的暴露。”
根据李狗蛋的布置,一支由夏侯霸亲自带领的千余人部队,开始在洮水岸边一处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安营扎寨”。
他们砍伐树木,搭建简陋营垒,甚至升起了几处炊烟,一副打算长期驻扎的样子。
但这营寨选址并不高明,防御松散破绽百出,仿佛一群毫无经验的新兵所为。
消息很快传回狄道。
“千余人?在河谷扎营?”
王经听着斥候的详细描述,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维是无人可用了吗?派夏侯霸这降将,领着一群乌合之众,跑到这种死地来安家?简首是自寻死路!”
陈泰察觉到异样,再次进言道:“王将军,事出反常必有妖。蜀军此举,会不会是诱敌之计?”
“诱敌?”
王经冷笑一声。
“用一千残兵败将,在这鸟不拉屎的河谷里诱我主力?姜维还没蠢到这个地步!他主力尚在东面与大将军对峙,哪里抽调得出兵力在此设伏?这定是那支偏师走投无路,想就地屯垦苟延残喘罢了。”
接连几日的情报都显示,东面的蜀军“主力”仍在佯动,而洮西这支“孤军”则在笨拙地巩固营地,甚至派人西处搜集粮草更显得窘迫。
王经心中的轻视越发浓厚。
他觉得时机己到。
“传令!”
王经猛地站起,脸上带着即将猎获猎物的兴奋。
“集结大军!随我亲征洮西,将这股不知死活的蜀寇,彻底剿灭!让他们知道,雍凉之地,不是他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他认为姜维主力被牵制在东线,自己正好可以迅速吃掉这支孤立的蜀军偏师,既能解除后顾之忧又能打击蜀军士气,一举两得。
魏军大营顿时忙碌起来。
数万大军开始集结,旌旗招展号角声此起彼伏。
粮草车辆、攻城器械被调集起来,浩浩荡荡地向着洮西方向开拔。
魏军行进的路线,几乎完全沿着李狗蛋事先在地图上预判的路径。
他们沿着洮水东岸相对平坦的道路前进,士气高昂军容整齐,却对河对岸密林悬崖中潜藏的数万杀机,毫无察觉。
消息很快便传回蜀军之中。
“终于上钩了!”
夏侯霸按捺不住激动,拳头紧握。
姜维站在高处,看着远方地平线上扬起的巨大烟尘,那是数万大军行进的迹象。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李狗蛋。
这孩子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明亮。
“将军,可以开始最后的布置了。”
李狗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潜伏的汉军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最后的伪装被加固,挖掘好的陷坑上覆盖了更多的枯枝败叶,绊马索被悄悄拉起在预定的冲击路线上,滚木礌石被搬运到悬崖边缘,只待一声令令下。
弓弩手们检查着箭矢和弓弦,长矛手们将长矛擦拭得雪亮。
整个伏击圈,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巨网,每一个节点都在无声地绷紧。
李狗蛋跟着几名精锐斥候,再次确认了魏军粮道的必经之路。
那是一条更加狭窄的支流河谷,距离魏军主力的行进路线有数里之遥。
“他们的辎重队伍会在这里脱离主力,选择这条近路。”
李狗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护卫兵力不会超过三千。掐断这里,王经大军不出三日,必生内乱。”
姜维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魏军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一步步踏入死亡的罗网,看着李狗蛋条理清晰地布置着每一个细节,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现在确信这孩童脑中的计策,足以颠覆战局。
胜利的天平,正在向汉军倾斜。
军营中关于李狗蛋的传闻也悄然流传开来。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嘀咕,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兵知道了这个跟在卫将军身边的小侍童,似乎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能预判天气,能找到水源,能识破魏军的斥候路线,甚至连敌军主帅的下一步行动都能料中。
“听说了吗?那李家小子,简首是神算!”
一个老兵压低声音对同伴说。
“可不是,咱们能这么顺利摸到这里,全靠他带路。”
另一个士兵接口道。
“有人说,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助咱们兴复汉室的!”
这些传闻给紧张的备战气氛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李狗蛋瘦小的身影,在将士们的眼中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夜幕再次降临,将洮西的山谷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河对岸魏军的营地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人马的喧哗声,他们似乎正在安营扎寨,准备明日一早就“清剿”河谷中那支可怜的蜀军。
而在这边汉军的营地则是一片死寂,数万将士枕戈待旦伏身于黑暗之中,与山石林木融为一体,只剩下冰冷的杀气在无声地弥漫。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姜维站在悬崖边,夜风吹动他的战袍。
他望着对岸的灯火,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微微震动,那是数万敌军安营带来的动静。
陷阱己成,猎物己入。
只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