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汉中大营笼罩在一片紧张而压抑的静默中。
姜维站在帅帐前,仰望天际。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按照自己的判断,或者说按照那个孩童的“古兵法注解”,来决定大军的走向。
身后一支支队列如幽灵般无声地集结。
将士们脸上带着疲惫,更多的是一种被秘密任务赋予的肃穆。
他们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标,只知道这是卫将军亲自部署的绝密行动。
李狗蛋裹着一件稍显宽大的棉袍,站在姜维身侧不远处。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而是抬头望着天空,又看了看远方连绵的山影。
他的眼神不再是白日里的懵懂,而是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和清明。
“风向偏西了。”
李狗蛋轻声说道。
姜维闻言一怔,转头看他。
这孩童的观察细致入微。
偏西的风意味着如果魏军在东面放火,烟尘不会飘向他们行进的方向。
虽然这不是计划中的关键,但每一个微小的有利因素都让他感到一丝宽慰。
“卫将军,时辰到了。”
夏侯霸大步上前,抱拳禀报。
他身披重甲,眼神锐利,战意昂扬。
姜维点头,抽出腰间佩剑,指向西边黑沉沉的山脉。
“全军听令!出发!”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词,没有震天动地的号角。
只有一道低沉的命令,以及随之而来的,如潮水般涌动的行军队伍。
主力部队没有选择官道,而是沿着李狗蛋在地图上标注的隐秘路线前进。
那是一条蜿蜒曲折、人迹罕至的河谷,时而穿过茂密的林地,时而紧贴着陡峭的山壁。
秋季的河水变得浅窄,部分河段露出了湿滑的卵石滩,行军异常艰难。
将士们咬紧牙关,默默前行。
他们扛着辎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
月光被山峦遮挡,能见度极低,全凭经验和前方的火把指引。
火把的光芒被刻意压低并用布遮挡,从远处看去只是一条断断续续的微弱光带,极难发现。
李狗蛋坐在一个特制的、安装在马背上的小筐里。
与其说是姜维照顾他,不如说是为了让他能更方便地观察沿途的地形。
他手中拿着一张简陋的草图,那是他凭记忆和姜维提供的地形图绘制的。
每经过一个关键地点,他都会抬头确认,偶尔会小声提醒带路的军官注意某个隐蔽的岔路,或者某个容易塌方的地方。
“这里,书上说,山体比较松散,靠太近容易惊动上面的石头。”
他指着前方一段狭窄的山谷,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军官们起初对此将信将疑,但几次按照他的提示避开了潜在的危险后便再也不敢轻视。
他们开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这个坐在马背上的孩童,敬畏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
仿佛他不是在看地图,而是在看透这片大地的脉络。
行军途中,偶尔会遇到魏军的边境斥候。
这些斥候通常只有数人警惕性很高,然而汉军的行动更加迅速和隐蔽。
负责前哨的精锐小队总能提前发现他们,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无声无息地解决,不留下任何活口和痕迹。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仿佛从未发生过。
李狗蛋亲眼看到几次这样的遭遇。
他紧紧抓着筐沿,小小的身体有些颤抖。
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巨大的紧张。
他知道每一次成功的隐蔽,每一次无声的清除,都在为最终的胜利增加筹码。
这是他前世未能完成的布局,是赌上国运的冒险。
他必须确保每一个细节都万无一失。
后勤的压力是巨大的,秘密行军意味着无法使用大型车辆,粮草和物资全靠骡马和人力驮运。
山路崎岖,运输队行进缓慢损耗不小。
但李狗蛋之前提供的关于沿途水源、可能补给点的信息,以及对物资分配的建议,确实提高了效率减少了不必要的负担。
“将军,这孩子的法子,真是邪门。”
一位负责后勤的军官低声对姜维说道。
“有些地方,若非他指点,咱们怕是要绕远路,或者根本不知道有水源。”
姜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他看着前方在夜色中蜿蜒前进的队伍,听着将士们压抑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虽然艰苦,但他能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在队伍中蔓延。
这不像以往那种按部就班的行军,这更像是一群猎人在黑暗中悄悄接近猎物,充满了隐秘的兴奋和紧张。
与此同时远在狄道的魏军主将王经,正焦躁不安地审阅着斥候送来的军情。
情报显示蜀汉大军似乎正在剑阁方向集结,并有向陈仓、祁山一线佯动的迹象。
“哼!姜维这厮,还是老一套!”
王经不屑地冷哼一声。
“以为故布疑阵,就能瞒过本将?他若敢攻陈仓,本将便聚兵于此,给他迎头痛击!传令下去,加固陈仓防线,调集部分兵力向前沿靠拢!”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看似指向东面的情报,不过是姜维和李狗蛋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更不会想到,蜀汉的主力正像一条潜行的毒蛇,沿着他认为不可能通过的路线,悄悄地绕向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后方。
经过数日的艰苦跋涉,蜀汉主力终于抵达了洮西区域的预定地点。
这里地势险峻,河谷深邃,两岸山体连绵植被茂密,正是设伏藏兵的绝佳之地。
大军迅速隐蔽起来,利用地形构筑简易的工事。
将士们虽然疲惫不堪,但到达目的地后的紧张感冲淡了倦意。
他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
李狗蛋也从马背上下来。
他站在一处高地,眺望着眼前真实的地形。
地图上的线条此刻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山峦、河流和树林。
他眯起眼睛,仔细比对着记忆中的信息和眼前的景象。
“将军,这里,河谷最窄,两边都是悬崖,魏军运粮队通过时,避无可避。”
他指着一个地点说道。
“还有这里,山坡上密林深处,可以藏下足够的人马,从高处发起突袭。”
他甚至指出了几处可能被魏军用作临时宿营或存放物资的地点,以及如何利用河水声掩盖行军动静的细节。
姜维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眼前这个孩童展现出的对地形的理解和对战机的把握,让他感到一阵阵的震撼。
他不再怀疑,这孩童脑中的“古兵法注解”,绝非寻常之物。
一切准备就绪,蜀军潜伏在洮西的群山之中,如同蛰伏的猛虎。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那支注定要经过此地的魏军运粮队,以及被错误情报牵引而来的王经主力。
陷阱己经布下,只待猎物上钩。
远方的狄道城,魏军的旗帜在秋风中飘扬,王经正依照他自己的判断,一步步踏入这个他毫不知情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