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松刚上衙便得知王虎出动的消息,当时就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他知道独山王虎乃是秣陵县头号凶匪,这次领着三百多号手下倾巢而出,就算是他这秣陵县城,恐怕都能闹得个天翻地覆!
何况还是针对一个小小的乡间土财?还是一个不过十多岁小崽子做主的小田庄?
他知道这次王虎是铁心要血洗周庄立威,事情闹大以后他想瞒也瞒不住。
他已经不奢望能保住官位,能安稳的退下来他就要烧香拜佛。
余姚与陈章今天面都未露,县衙主事的就剩杜景松在县衙急得打转,打发了两个差役去周庄附近打探消息,却一直没等到什么回应;
厢营那边离周庄不过六七里路,他派人去催促厢营出动,那边也是敷衍得很。
他在衙门里煎熬了半天时间,连午饭都没心思吃,直到午后听到陈汉塔出动的消息才稍稍稳定了心神,在他看来,县里厢营出动,王虎总归要给点面子,总归要起点作用的......
只希望不要太难看,只希望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
听得跑回来报信的余老三说周庄已经大胜,杜景松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消息的真假,要不是余老三素来办事妥当,他都怀疑是不是他没胆走近,在哪个地方随便窝了几个时辰,然后回来随便敷衍他的。
余老三当然没说谎。
他虽出身余家,但跟主家的关系有点远了,虽然托余家的关系在衙门里混了个差事,但大半辈子下来,虽然县里其他人都尊他一声余三爷,虽然也小有家产,但终究也还只是一个小差头而已。
这次得杜景松吩咐,他也是特意跑到周庄附近的小青牛山观看情况,仗着山上的地势上的便利,前后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当时看到王虎数次险些冲破周庄的防线,他也是替周原这小子捏了一把汗。
直到王虎将手下兵力尽数派上,然后被周原奋力压制在土墙入口处,接着燃火反攻,将两三百凶匪生生烧死当场,那一瞬间的反转也让他惊掉了下巴,直到看见骇破胆的王虎领着几十个残兵败将仓皇划船逃窜,才想起要赶快回来给知县大人报信。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周原当真是好手段!
也当真是好狠辣!
杜景松得余老三告知详情,才知道周原手段的凌厉,将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
这会得通报陈章与余姚到了衙门,看他们都是一脸轻松,杜景松想起当日在周庄的见闻,心思电转间才想起当日多半是这几个家伙都在一起演戏!
“擦!害老子白白担心这么久!几个混蛋!”
杜景松心里直将这几人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心想老子好歹是秣陵县的父母官好不好?结果这么大的事却被生生瞒到最后才知道,这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不过面子上确是满面春风的迎上前去,眉开眼笑的拱手道:
“两位!两位!瞒得我好苦!瞒得我好苦啊!”
陈章与余姚拱手一笑,直说:见谅!见谅!
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
县衙里轻松下来,自然是商议处置后续收尾之事。
凶匪袭扰乡民,当然是该杀,可一次被杀了数百,这就不是一般的家丁护院能解释的了,于是给周庄护院按上个县里厢营的名头也是顺理成章;
如今各地兵备松弛,山野悍匪对上两三倍的官兵都是稳占上风,杀寇两三百,怕是要有千余厢营才能算稳妥,如此给周庄厢营一营六百兵卒的编制也是必须的,组建时间当然更不能短,一年的时间应该是有。
这厢营指挥的名头当然是落到周原的头上才是名正言顺。
当然,这厢营名义上还是得归属到陈汉塔陈指挥使旗下。
如此一来,江宁府来问询也能说得过去。
知县,主薄,县尉三人具在,商议已定,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等陈汉塔过来时,各类文书差不多都已经准备齐全,然后向江宁城中派出报讯的人手,江宁府衙也能知道这边的消息,到时候几人自然也能分到几分功劳......
杜景松哈哈大笑着,在陈章递过来的公文上盖上自已的印信,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坐在衙堂就有功劳从天而降,被陈章这孙子指挥也无所谓了。
要升官发财,伏低做小,不寒碜!
衙门里今日办事的动作那是反常的快,等到陈汉塔去而复返,将秣陵厢营二营指挥的印信交到周原手里时,天都还未黑。
周原看看手里墨迹未干的任命书,不由得有些荒谬的感觉: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已就成了衙门的人了?
陈汉塔也是心大,这会儿已经将早间的恐惧忘得干净,勾肩搭背的跟周原拉着亲近:
“周兄弟,以后咱们可算是一个锅里吃饭,可得关照着哥哥我。”
周原刚刚才将庄上的善后安排下去,对陈汉塔这近五十岁人的亲热还有些不习惯,敷衍着回应:
“好说好说,你我兄弟之间,还用这么客气。”
想起陈汉塔交待应对州府衙门跟安抚使司的口径,顺便提到拖欠了自已这一营兵卒一年的待遇,才发觉没那么便宜的事。
虽然厢营的粮饷向来由县里摊派,不过周原这边至少今年内是不能指望县衙,暂时只能由他自已解决。
而且现在的周庄厢营名义上不但要受陈汉塔的调令,府县及安抚使司几个衙门都有名义上的指挥权,相当于一下在他头上套了几个紧箍咒。
周原略有些烦闷,没想到这一下子弄来三四个大爷在自已头上坐着了,就算只是名义上的,也让他心里不爽得很。
不过也不是没一点好处,至少作为府县衙门都认可的乡兵,从此他便有了正当的名义从江宁甲仗库支取武备。
秣陵县里的剿匪公文,自有杜景松等人帮忙代笔,不用他花半分心思,但庄上的善后却不得不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陈豫得知这边的战况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江东禁军那边,那边也不含糊,直接开价五百两,将所有的俘虏和尸首都一口吃下。
土匪水寇的人头,当然都不值钱,但在江宁府,一颗土匪的人头,好歹也能换到五两银子的赏钱,不过周原如果就这么直接送过去,那他恐怕是会将整个江东的禁军厢兵都得罪个干净,在江东安抚使司衙门也绝对讨不了好。
周庄这些日子损失虽大,但周原也是知道轻重的,在他看来,能将这些东西处理掉,还能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还能在禁军和安抚使司等衙门落个人情,也不能算是吃亏。
周原即便抽不身,也当即安排人手,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部秘密的送去牛首山。
庄上的事,也是堆积成山,周原也不得歇息,连续两天都是忙得脚步生烟。
匪患暂时不足为虑,战后的赏功抚恤之后,周庄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庄上田地的旱情。
自春季以来的大旱,已经持续了将近三月,以前是没人手、没精力,现在都要赶紧重视起来。
此外周良过来说,庄上的猎户齐虎,刚刚来通报,说是后山的大火都过去了十多天了,结果齐虎昨日到后山探路,还看到清河与溧水县交界处,那里有一个地方还在不断冒烟,而且周围十余丈的距离都是炽热无比,问周良是不是要组织人手过去看看,就怕是有什么大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