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后巷的阴影像一盆冷水,浇在林风滚烫的皮肤上。他贴着墙根,像只受伤的壁虎,缓慢地向前蠕动。肋部的伤口随着每次呼吸撕扯着神经,眼前一阵阵发黑。磺胺嘧啶药盒和铁皮文件盒紧贴着胸口,硬得像两块烙铁。
拐角处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林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情报呢?”
一个粗哑的男声,带着不耐烦。
“急什么?”
老周的声音,依旧温和儒雅,却透着股林风从未听过的冷意,“‘鹞鹰’没死透,你们76号办事越来越糙了。”
“放屁!那老东西肺都被三棱刺捅穿了!除非大罗金仙——”
“除非有磺胺嘧啶。”
老周打断他,声音突然紧绷,“今天上午日军医院药库失窃,丢的就是这个。‘百变妖’干的?”
林风瞳孔一缩。老周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管他什么妖!”
粗哑声音——应该是“疤脸刘”——暴躁地啐了一口,“名单呢?汪副科长等着呢!”
“在这。”
老周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纸张沙沙响,“最新整理的上海站所有联络点和人员代号。但我要的东西呢?”
“少不了你的!”
疤脸刘哼哼着,“两根大黄鱼,外加去香港的船票。吴大队长亲口答应的。”
叛徒的价码。林风咬紧牙关,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他缓缓探头,从墙角窥视——
老周穿着惯常的藏青色长衫,金丝眼镜反射着午后惨淡的阳光。他正将一叠文件递给对面的人:一个满脸横肉、左眉断成两截的壮汉,正是“疤脸刘”。两人站在一辆黄包车旁,车夫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
林风的目光扫过周围环境:窄巷,两侧高墙,唯一的出口被黄包车堵住。硬闯是找死。他需要制造混乱,趁乱抓活的!
他摸了摸身上——除了药盒和文件,只剩那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突然,指尖触到了裤袋里一个小纸包:是从垃圾场顺来的辣椒粉,原本打算对付野狗的。
辣椒粉…垃圾场…灵感如同闪电劈入脑海!
林风无声地后退几步,找到巷子后侧一个积满雨水的破瓦罐。他撕下一块衣角,包住辣椒粉,蘸了水,揉成个潮湿的小球。然后,从垃圾堆里翻出半截生锈的铁皮烟囱和几块碎砖。
计时装置——特种兵野外生存的必修课。
三十秒后,一个简陋但有效的“延时辣椒弹”制作完成。林风将它小心地放在巷子拐角的通风处,用碎砖固定。潮湿的布团会慢慢烘干,里面的辣椒粉逐渐漏出,顺着铁皮烟囱的弧度飘向巷内…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迅速绕到巷子另一端——济世堂侧面的一个小偏门。门锁锈蚀,一脚就能踹开。
五分钟后。
“阿嚏!”
疤脸刘突然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妈的…什么味…阿嚏!”
老周也皱起眉,用手帕捂住口鼻:“辣椒?怎么会…”
就在这时!
轰隆!一声巨响从济世堂侧面传来!林风踹开了偏门,同时将一堆空铁罐从高处推下,制造出巨大的撞击声!
“有埋伏!”
疤脸刘咆哮着拔出枪,却被辣椒粉呛得睁不开眼,子弹全打在了墙上!
老周反应极快,转身就要往黄包车里钻。车夫却突然暴起,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后颈!老周闷哼一声,软绵绵地瘫倒。
林风愣住了——什么情况?!
“愣着干啥?帮忙啊!”
车夫掀开帽檐,露出赵大刚那张满是汗水和油彩的脸,“您那破字条差点要了我的命!”
原来老乞丐把消息送到了!林风心头一松,差点跪倒在地。赵大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头儿!您这伤…”
“先抓人!”
林风咬牙指向被辣椒粉折磨得嗷嗷叫的疤脸刘。
赵大刚二话不说,抄起黄包车上的麻绳就扑了上去。疤脸刘虽然被辣椒粉折磨得够呛,但毕竟是老牌特务,听风辨位,抡起枪托就砸!赵大刚躲闪不及,肩膀挨了一记,疼得龇牙咧嘴。
林风强撑着上前,剔骨刀在指尖一转,刀背狠狠敲在疤脸刘手腕上!
“啊!”
枪掉在地上。疤脸刘疯狂挥舞着另一只拳头,却被赵大刚一个扫堂腿放倒。两人合力,终于用麻绳把这个两百斤的壮汉捆成了粽子。
“车…车底下…”
疤脸刘突然嘶哑地喊道,“有…有炸弹…”
林风和赵大刚同时后撤!只见黄包车底盘上,确实绑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引线己经点燃,滋滋冒着火花!
“跑!”
林风拽起昏迷的老周,赵大刚拖着疤脸刘,西人狼狈地扑向巷子深处。
轰——!!!
爆炸的气浪将黄包车掀上天空,碎片西射。热浪灼得后背生疼,但好歹躲过了致命伤害。
“咳咳…”
赵大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这王八蛋留后手!”
林风检查了一下老周,呼吸平稳,只是昏过去了。他迅速搜身,从老周贴身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翻开——密密麻麻记录着军统上海站近半年的所有行动细节,包括“老板”的行程、安全屋位置、甚至…林风瞳孔一缩…“德后巷0724”的线索!
“果然是‘鹈鹕’。”
林风冷笑,“把情报藏在喉咙里,再吐给敌人。”
远处传来警哨声,爆炸引来了巡逻队。赵大刚背起老周:“头儿,咱们得撤了!‘老板’那边…”
林风点点头,两人架着俘虏,钻进济世堂后门的迷宫般的小巷。身后,疤脸刘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咕哝,随即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毒药!”
赵大刚掰开他的嘴,“牙缝里藏的!”
林风想阻止己经晚了。疤脸刘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瞳孔扩散,没了气息。
“便宜他了。”赵大刚啐了一口。
“还有老周。”
林风紧了紧抓住老周衣领的手,“这条线,必须挖到底!”
两人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甩开追兵,最终停在一间废弃的磨坊前。赵大刚有节奏地敲了敲门板,三长两短——门开了一条缝,露出老李那张憔悴的脸。
“老天!你们可算…”
老李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昏迷的老周身上,“这…这是…”
“内鬼。”
林风简短地说,“‘老板’怎么样了?”
“不太好。”老李压低声音,“药呢?”
林风掏出磺胺嘧啶药盒。老李接过来,手有些发抖:“我…我来注射吧,我以前学过…”
“不用。”
林风拿回药盒,眼神锐利如刀,“从现在起,除了我和赵大刚,谁也不准接近‘老板’。”
老李脸色变了变,但没多说什么,侧身让三人进入。
磨坊里阴暗潮湿,角落里用破门板临时搭了张床。“老板”躺在上面,脸色灰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周大夫——不,现在该叫“鹈鹕”了——被扔在另一边的草堆上,依旧昏迷。
林风亲自给“老板”注射了磺胺嘧啶,然后转向赵大刚:“搜他身上,特别是牙齿。”
赵大刚会意,粗暴地掰开老周的嘴检查:“干净,没藏毒。”
“好。”
林风从腰间解下麻绳,“把他绑在柱子上,我要亲自审。”
老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去门口放哨了。
赵大刚绑好人,凑到林风耳边:“头儿,您这伤得处理…”
“先审完。”
林风摇头,从怀里掏出那个铁皮文件盒,“这里面有份‘樱花行动’计划,日军要在闸北贫民窟试验细菌武器。老周和76号的交易记录也在他的小本子里。但还缺最关键的一环——”
“什么?”
“接头密码。”
林风翻开老周的小本子,指着最后一页的几组数字,“这些不是普通记录,是密码本上的页数。我们需要找到对应的——”
“啊——!”
门外突然传来老李的短促惨叫,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林风和赵大刚同时抄起武器,扑向门两侧。门板被缓缓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是个女人。二十出头,穿着护士服,手里却握着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她扫视了一圈屋内,目光最终落在林风身上:
“磺胺嘧啶不够。”
她声音清冷,“老板需要盘尼西林加强剂量。我是‘灰雁’派来的。”